老来伴

　　有人说，夕阳红的晚年生活幸福是简单的，具体的，也是物质的，精神的，更是明确的，可感的。就像这批老姐妹喜欢跳民族舞，收获的是精神的享受，是身心的愉悦。跳舞是集体舞，姐妹们经常在一起，空闲下来切磋舞艺，相互学习交流，有的还成了闺蜜和朋友。按照她们的口头禅：开心不是年轻人的专利，想方设法制造开心。

　　嗨！大家一齐来跳跳。

　　第一次“探班”

　　一个初春的夜晚，我和几个邻居踏着月色走进社区活动中心，那里飘来耳熟能详的旋律，哦，这是《荷塘月色》的歌儿：“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优美的曲调，浓郁古典中国风味的歌词，令人联想起朱自清先生的同名散文。

　　十几个阿姨、妈妈手持花花绿绿的扇子，踩着轻快的舞曲节拍，翩翩起舞，她们手中的扇子时而张开，时而合闭，时而旋转，时而飞舞，人、扇、音乐合为一体，形成一幅幅优美的动态画面。她们沉浸在舞曲的诗情画意中，如醉如痴。旁观者也受到感染，脚也有点痒痒的，甚至跟在后面“蠢蠢欲动”，手舞足蹈起来。几个经常来观摩的邻居告诉我，几个月前，这批老姐妹跳舞的动作“讲不像，画不像”，现在一招一式是“像模像样”，有点范儿啦。

　　舞蹈队的毛队长说：“哎呀，阿拉是一张白纸头，侬晓得，刚开始跳的辰光，两只脚硬撬撬，戆搭搭，跳啊跳勿来，出洋相了。”

　　是啊，刚排练时，这群已年过花甲的老姐妹们跳了这个，忘那个音乐，什么舞蹈的手势，站脚的位置，眼神的表情，互相的协调配合，搞得乱七八糟。有的练了一会儿，就叫腰酸背疼；有的大汗淋淋，腿发软；更有不少队员因老师的麻辣点评，差点打起了退堂鼓。这时队长说话了，给大家拼命打气，尽管自个累得够呛，一身练功衣早已浑身湿透，但依然按老师的要求“补课”。她们一遍遍回忆老师教过的舞蹈动作，细细揣摩一招一式，动作要领。队员晓梅没有舞蹈基础，为了不拖老姐妹的后腿，还特地买来了苹果平板，录好像，在家里一次次操练，按她的口头禅是：笨鸟先飞；有的基础稍好一点的队员，互教互学，热心地当起了小老师。几个准备打退堂鼓的队员不好意思了，咬咬牙重新投入到补课的排练中。目睹舞蹈队排练的居委书记和主任异口同声地点赞：阿拉小区里的舞蹈队真的是蛮拼的。

　　公园里请来知青老师

　　就像做任何事情一样，万事开头难。舞蹈队刚组建时，队员们热情高涨，可是队长却犯了愁：跳跳可以凑合，但要让老姐妹学得像模像样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啊。

　　听说小区对面的虹口公园里舞蹈队里高手不少，她灵光一现，找一个老师不是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吗？可是和老师素昧平生，会圆梦成真吗？那天上午，她独自一人在公园里捕捉“目标”，在公园小桥处不远的平台上，十几位舞者在一位男士的带教下跳得有板有眼，优雅的舞姿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她惊呆了，足足观赏了半个小时。抑制不住萌动的心情给出了最佳答案：请这位男士来做老师，我们新组建的舞蹈队有希望了！

　　中场休息的当儿，她上去搭讪，几句话一交流，她不禁喜出望外。有戏！原来这位郑姓的男士是知青，曾经在东北吉林插队，而她则是在安徽务农的知青，共同的生活经历和命运，瞬间将两颗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聊起当年艰辛的知青生活和如今的晚年境况，聊起小区舞蹈队目前因没有老师带教而处于群龙无首的状况，话匣子一打开，那心里话，像小溪一般潺潺流淌。知青的心总是相通的，男士静静地听完毛队长的心愿和小区舞蹈队老姐们学舞的迫切心情，爽朗地笑了：“这个忙我帮定了！”听到舞蹈老师如此肯定的回答，请教心切的毛队长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事后她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告诉笔者，我没有想到，素昧平生的老师会这样热心，没有想到知青的身份会有如此大的功效，如果时光能够倒退，我肯定会当场开心得跳起来！而那位教舞的男士，也是后来小区舞蹈队的老师与笔者交谈时说出了心中的答案：“我被毛女士的真诚所感动，阿拉都是当年上山下乡的插兄插妹，知青总是心心相印的。”

　　有老师带教就是不一样，在郑老师的传帮带下，老姐们自觉加压，刻苦排练的劲儿让郑老师为之感动。S女士的老父亲住院，每次照料后急忙赶回，按时出现在排练场上；W女士是队里公认的热心人，每次排练总是早早来到现场为姐妹们调试好音箱，准备好道具，倒好茶水；十几号没有舞蹈基础的老姐妹们就这样相互打气、相互鼓励，将一张张区里、街道里舞蹈大赛的奖状揽入怀中。又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悠扬的舞曲声在排练厅响起，身着舞蹈衣的老姐妹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以她们执著追求梦想的情怀，向居民展示优美的舞姿。当然最得意的是几个津津乐道的家属：阿拉屋里厢跳了不到两年民族舞，走路样子好看多了。是的，就像伴舞带里所唱的“雄伟是山的梦，宽阔是海的梦，蔚蓝是天的梦，幸福是百姓的梦，鲜花是春天的梦，翱翔是雄鹰的梦，远航是帆的梦，强盛是中国梦”。她们爱唱这首歌，梦想，激情，奉献，她们乐在其中，愉悦身心。

　　载歌载舞展风采

　　正如舞蹈队郑老师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所说的，你们起点不高，进步很快。这话评价得一点没有虚头。老姐们们退休前有的是统计员、财务、机务员、营业员、教师、销售员，有的是织布工，也有厂子里的领导，十几号人退休前基本上和舞蹈没有沾过半点边，但也正如郑老师所点赞的：凭着你们对舞蹈的热爱和追求，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事实验证了老师老到的眼光。

　　这两年里，舞蹈队的姐妹们积极为小区居民的文化生活锦上添花，纳凉晚会、节假日赴社区养老院慰问老人有她们健美的身影，为丰富居民业余生活尽心尽力，她们在社区阳关驿站为智障者表演，跳得那么认真，笑容是那么的甜蜜，把一抹爱心阳光带给这里的每一个智障者，受到居委干部和居民的好评。去年区里举办广场舞大赛，尽管她们平时跳的是民族舞，但姐妹们说，跳舞并不是为了获奖，参与最重要。三等奖的奖状悬挂在社区会议室里，郑老师说，贵在参与，这个三等奖，难能可贵，含金量不低！

　　就像不少居民一样，因为家人也在舞蹈队，也使我和她们多了一份感情和互动。

　　镜头一：当游船轻快地滑行在黄浦江，两岸璀璨的灯火让游客目不暇接而沉浸在美妙的画境里。随着《天路》舞曲响起，舞蹈队的姐妹踏着音乐的节奏惊艳亮相，娴熟的舞步，优美的身姿，让我周遭游客赞叹声声：“她们从哪里来的？”我如实告白，迎来的是一双双惊异的眼神，想不到小区舞蹈队也有如此专业！也有不少游客在喝彩声中蠢蠢欲动，在舞曲的感召下，随着舞曲声步入那热烈的队伍里……

　　镜头二：今年春暖花开时节，应社区的摄影沙龙邀请舞蹈队结伴同行。倘佯在婺源金灿灿的油菜花海里，姐妹们艳丽的服饰是青山绿水间一道绝美的风景。采风最后一个晚上，他们在住宿地的餐厅举办了一场联欢晚会。消息刚传出，操着一口江西口音的老表来了，餐厅的服务员顾不得歇息也赶来了，他们要看一看上海的阿姨妈妈的“舞功”。整齐划一的造型，顿时惊艳了全场，激起了一阵又一阵掌声和喝彩声。尤其是随着“鸿雁”舞曲的奏响，舞动的双臂和跃动的舞步，映衬的一张张溢满幸福的脸庞。是的，老姐妹不会忘记，1983年2月21日上午，邓小平视察她们的小区，走访她们的邻居，看到新建的曲阳小区和居民家里的陈设，他说：“看到你们生活得好，我就开心。”怪不得伴唱的J女士演绎得如此声情并茂，荡气回肠。

　　我听到旁边年轻服务员一句江西话：“恰格！”事后请教，才知那是上海话“一级了”的意思。是的，“一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