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为印学渊薮,尤其是乾隆时丁敬身开创了浙派篆刻艺术的新面,从而铸就了二百多年浙派的辉煌,孤山百年西泠印社更是令无数印人魂牵梦萦之圣地。在杭诸多老一辈西泠社员,汲湖山之灵气,撷传统之菁华,为现代杭州及两浙地区篆刻创作和印学研究之兴旺,沥血呕心,成就显著。其中西泠耆宿叶一苇,一生勤于篆刻创作与印学著述,穷理尽微,老而弥笃,是一位德高望重、倍受尊敬的老艺术家。
叶一苇(1918—2013),字航之。浙江武义人,长寓杭州。叶一苇虽幼失怙恃,却笃嗜古文、诗词。十四岁始学刻印,曾任杭州第十一中学高中语文教师长达三十多年,春风化雨,乐育菁莪,蜚声杏坛。1988年,叶一苇在西泠印社八十五周年大会上被推为理事,其生活简朴,长期蜗居在五十多平米的教工宿舍中,以狭小的阳台作为书房,青灯伴刀石,造访者见之无不敬佩。2001年,为了表彰叶一苇在篆刻、诗词、理论研究等领域的卓越成就,省人民政府授予其“浙江省有突出贡献的老文艺家”的称号。2003年12月,叶一苇艺术馆在其家乡武义开馆。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篆刻热”已悄然兴起,市面上虽有部分可供参考的古玺印及明清流派篆刻谱录资料,但如何以印学发展史为脉络,对明清各家印风特征进行具体剖析,除了笔者较早出版的《中国篆刻艺术》之外,该类书籍较为罕见。叶一苇清醒地认识到:“篆刻艺术在不断发展,理论工作必须跟上去。”为了进一步提高广大篆刻作者的欣赏与创作能力,他于1983年初,适时地撰写了《篆刻丛谈》一书,选择了自明代文彭、何震、苏宣以来十余位篆刻大家的代表作进行逐个评析,并对继承与创造的关系,提出了“创造一是明确突破口,一是取人之优,发己之长”和“继承是手段,创造是目的”的鲜明观点。此后叶一苇又相继出版了《篆刻丛谈续集》、《中国的篆刻艺术与技巧》等专著,同样受到读者们的欢迎。
叶一苇善于现身说法,喜欢以散文形式记录个人篆刻创作心得、思绪情怀等,文采昭然,又通俗易懂。如九十年代出版的《雕虫札记》、《篆刻趣谈》等,一印一文,深入浅出,时时透露出自己的审美观。叶一苇晚年倡导“文学与篆刻接轨”、“篆刻创作的二元论”、“诗心造印”等印学理论,即力求篆刻与文学接轨,以文学构思指导篆刻创作,印章形式与文字内容相结合的观点。其中“诗心造印”要求篆刻闲章需选择题材,充分发挥作者的想象力,以“诗心”来构思、审视篆刻创作,提升篆刻艺术内涵,追求作品的艺术境界,最终达到其所企望的“使形美与印语的意美,熔铸为一,相得益彰”的目标。叶一苇为此做了大量的探索实践,创作了许多有特色的作品,虽偶尔为刻意表达印文意象,篆法局部变形过甚,使内容与形式的结合有流于图案化与表象化的倾向,但其对艺术孜孜不倦、勇于奋进、敢于开拓的精神,值得赞赏。
叶一苇一生出版印谱、著述达二十余种,这在同期老一辈印人中是较为罕见的。叶氏在印学理论上的阐述,显然要高于他的篆刻创作。当有学者对浙派篆刻渊源提出异议时,他毫不犹疑地进行论辩,撰写了《重论浙派》一文,并对赵之琛后期印风的嬗变作了全新的评价。叶一苇晚年被奉为当代浙派篆刻文脉的正宗传人,他曾效仿王国维的人生三重境界,以唐宋诗人“石矶西畔问渔船”、“柳暗花明又一村”和“自缘身在最高层”诗句为例,提出了研习篆刻艺术所经历的三重境界。艺海无涯,叶一苇以印造诗心,已经到达了其“不畏浮云遮望眼”的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