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新一代iPhone又发布了。与同事聊天，话说到了从前。有人说：“老早阿拉屋里厢呒没电话，是电话亭老阿姨用电喇叭去叫电话呃。侬想想看哦，礼拜天早浪相，觉还呒无睏醒，老阿姨就大声地叫喊，崩溃哦！”这真真切切反映了上海弄堂、新村居民生活的一个侧面。

　　不少传呼电话间木板房搭建在弄堂口或过街楼下，只有二三平方，木板房开扇窗，窗檐下搁块木板，上面放着两只电话，一只是老阿姨接电话的，一只是给人打电话的。那时的电话号码是六位数的，电话座机是黑色，拨盘形的，用手指在拨盘的阿拉伯数字的圆洞里，沿顺时针方向拨到位，拔出手指，等拨号盘转回到头再拨下一个数，一个电话六位数，要重复六次这样的动作，遇忙音，再重复上述动作。传呼电话只能打市内电话，打外地叫长途电话，只能到静安寺的长途电话局去打，电话间服务时间是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冬天没有取暖器，老阿姨抱着个热水袋，夏天没有电风扇，蒲扇摇个不停。

　　老阿姨和蔼可亲，脚头勤，走路快，大多由善于打交道的中老年妇女担任，工资低廉却十分乐于为弄堂人服务。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非常“拎得清”，听到人家的隐私不会私下乱传，不好的、不吉利的事体也懂得婉转表达。谁家有老人在医院去世了，打电话回家，她们不会直白告诉你家里老人走了，会讲：“老人在医院病蛮重的，侬心里要有数哦，快点去医院吧。”知道人家女儿朋友谈崩掉了，她们会关切地问：“奈女儿这几天电话少点了嘛。”于是，人家一五一十把情况如数家珍地告诉了她，老阿姨劝上几句又忙着去传呼了。

　　老阿姨喊传呼电话，手里捏张小纸条，上面写有被传呼人的姓名和电话号码。传呼有两种形式。一是向居民传达某个事体，不需回电，收三分钱传呼费。二是小纸条上有回电电话号码，让居民打回电，打回电4分钱。她们知道每户人家户主的姓名和单位。老阿姨的喉咙“乓乓响”，叫一个人的电话，左邻右舍都能听到，纷纷从窗子里探出头来，一听不是自家的电话，头又马上缩了回去。“39号老爷叔，奈儿子不回来吃夜饭啦。”隔壁邻居就晓得伊拉儿子在“谈朋友”了，“40号沈家姆妈，崇明女儿明朝下午要回家了。”“21号丁伯伯，奈儿子来电话，讲伊拉肚子了，在同仁医院吊盐水。”

　　老阿姨还会讲宁波话、苏北话和本地话，有什么急事叫“救命车”和“救火车”，老阿姨是不会收费的。老阿姨对家家户户的情况了如指掌，有时一只电话打过来，阿姨一接电话，就知道对方是啥人，她们跑到人家楼下哇啦哇啦一叫：“三楼蒋阿姨，奈无锡的女儿来电话了，侬快点去听。”如果碰到屋里厢没有人，老阿姨会把对方讲的事体用一二句话简单写在电话亭内的小黑板上或者写在小纸条上，等人家下班了，老阿姨会再上门去传呼内容或关照事体，收三分钱传呼费。

　　在电话机旁等回电的人，心也是不定的，有时等了半天也无回电，只好再打一只电话过去，对方阿姨说电话间太忙了，答应马上去传呼。过了一会再打一只电话过去，对方阿姨说：“家里没人。”打电话的人把电话重重地摔在搁板上，却滑了下来，一根长长的电话线牵着转动着的听筒，那人却扬长而去了。

　　有时电话旁几个人都在等，电话铃一响，同时有几只手去拎听筒，一听不是自己的人，忙不迭塞到另一个人手中。有时铃一响，有人拎起电话就叫“姆妈”，一听是个男人声音，“哦，不是我的。”有小青年来听电话，拿起电话就说，说了半天话，却是把听筒当话筒，拿反了，惹得排队打电话的人笑成一片。

　　有一次我打电话，旁边通完电话的人没看清楚，就稀里糊涂将他的听筒搁到了我通话的座机上，“啪”的一声，我的电话被他打断了。我张大着嘴看着他，起先那人被我看得还有点莫名其妙，我努了努嘴，那人一看电话才恍然大悟，连忙道歉，还拿出四分钱让我重拨电话。

　　——“侬好，这里是xx弄电话间，侬寻几号啥人？”

　　——“哦，晓得了，阿拉马上去叫伊听电话。”

　　这样的画面，这样的场景，曾经如此熟悉的对话，如今早已走进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