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各种类型的读书活动纷纷浮现在我们生活的大都市的诸多空间,渐渐构筑成了文化生活中一道鲜亮的风景线。原本隐伏在密密匝匝书页背后的作家学人先后登台亮相,与热心的读者近距离亲密接触。曾经有人戏言道,如今读书的人越来越少,而有关读书的活动却越来越多。但这毕竟是戏言,作家学人从常人罕有机会光顾的象牙之塔中走出,与众多读者面对面交流,这种体验往昔的读者很少有机会享受到。
与其他众多的艺术类型不同,文学或人文学人的写作,常人很少有机会目睹其过程。在戏剧、舞蹈艺术中,演员表演的过程与观众观赏的过程在时空上是合一的,尽管先前为了达到完美的艺术境界,艺术家们度过了多少个幕后排练的日日夜夜。至于绘画、雕塑,人们也有机会一睹其创作的过程,一根根线条,一抹抹色彩,一块块泥土经过他们的手,被奇妙地组合在一起,而作家学人,他们的创作过程相比之下,则要隐秘得多。且不说那或漫长或灵感萌动的构思阶段,将脑中的思绪情感诉诸抽象的文字符号,落到纸上或屏幕上,原本没有多少观赏性可言,更何况许多人在这一吐丝孵化的过程中,有着种种难以想象的怪癖。俄罗斯作家屠格涅夫据说写作时要将双腿泡在盛满水的木桶中,不少人写作时根本不允许旁人在场,甚至家人也不例外。据德国作家托马斯·曼的子女回忆,在他们幼年的时候,每天上午父亲工作期间,书房便是不可擅闯的禁地,否则便会受到严厉训斥。而读者接触到的书本则已是他们长年累月劳作的结晶,最后的成品,生产的过程一概隐而不见。只有在那些留存下来、涂满了众多修改痕迹的手稿上,人们才能依稀窥见那寝食难安的艰辛过程,才能领略到“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的意味。
对于普通读者而言,在林林总总的读书活动中,与心仪中的作家学人面对面交流,在某种意义上是步入了一个特殊的气场:那是创造者与接受者之间互动交流的气场。大凡爱书者多半会有这样的经历,在阅读文本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会对其意蕴含义或作者的用意产生好奇,生出疑问。如果手中捧读的是古人的作品,那只有请教专家或工具书了;而面对当代人的作品,一则由于生活在同一时空中,共享着某种不言自明的背景知识和生活感受,二则可以当面交流,释疑解惑。虽然时新的阐释学已不再将作者的寓意置于文本不可撼动的中心地位,屡屡宣称“作者已死”,文本一旦成形,便会衍生出多种意义,不受作者原意的控制,但无论如何原作者的意图在作品文本中还是占据着不容抹杀的重要地位。他或许不是作品意义的最终源泉,但也一直参与着意义的生成。而读者通过与作者的交流,也能加深对作品文本的理解,亲历创作者的风采,修正原先的成见。
然而,读书会活动的遍地开花也潜藏着某种疑虑。以前,大部分作家对于读者是隐而不见的神秘人物,如今,与众多读者打成一片,拉近了距离,这自然是值得称许的现象。但一些读者却因此舍本求末,他们热衷于赶场子,一睹作家学人的真容,但不知不觉间将阅读忘诸脑后。少数忠实的粉丝如追星般地参加读书活动,几乎每场必到,提问、签名一概不少。但一年下来,扪心自问,他们究竟读了多少书,获取了多少精神的养料,则是一脸茫然。如果是这样,读书在他们那儿已异化为纯粹的娱乐消遣,沦为日常生活中雅致的装饰品,而失去了求知求美、自我提升的本意。
此外,由于市场激烈竞争的巨大压力,一些读书会已变身为商业味十足的图书推销会。为了大面积赢利、占据市场份额,诸多读书活动为吸引人们眼球大肆炒作,片面夸大宣传,将读者引入歧途。在这种场域中,具有内心定力的读者常常不为所动,他们才是成熟的爱书人,不为一时的潮流所左右。而成功的读书活动,则是要培育出更多具有主见、有较高品位的接受者,这样图书市场才不致于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