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导游
金秋时节,我乘上了飞往成都的班机。一出双流机场,就看到我的导游兼司机正高举着我的名牌。
他叫王刚,是位复员军人。王刚歪戴着旅游帽,嘴角叼着烟,讲起话来不是双臂交叉就是两手插腰,正是川藏线“驾车老江湖”的风采。我与他约定翌晨7点出发。
我们的车是一辆白色越野车。在国道口,偌大的交通指示牌指示我们:G318→拉萨。此刻,王刚右手指一按,西藏民歌骤然响起,我坐在副驾驶位上顿时激情洋溢。
国道平坦笔直,很快驶过“丝绸之路”必经的雅安。中午在天全镇一个桥洞下排队,饱餐当地有名的“辣鸡馄饨”。一位老汉说:“生意好,全仗这座桥是解放军解放西藏时建的,现在已成县级革命文物。”
西行多时,我们进入以陡峭险峻、气候恶劣而闻名的二郎山。国道开始严重变形:弯多坡大,路窄坑洼。距二郎山隧道不远处,公路忽然遭堵,车队排成长龙。朝前望,前不见“龙首”,而渐长的“龙尾”很快甩进了大山深处达数公里。
我干脆爬上路坡画堵车速写,王刚则前去侦察。不一会儿他回来说:“没有五个小时走不了,慢慢画吧。”正在诧异此地堵车的“盛况”,看我画速写的一位藏族汉子打趣说:“以后还要堵,堵车是318国道的专利。”
突然,天色骤变,一阵大雨把人们都赶进车内。王刚说:“车进二郎山,像进鬼门关。汶川地震震松了本就不结实的山体,导致经常发生滑坡、泥石流。”我看到,为防飞石,山坡上架满了钢筋网兜。网兜里已装满了碎石,但仍然挡不住巨石滚落,有的已架散网破。
一直到天色昏暗,车才启动,实足堵了5个小时。王刚亢奋超车,一会儿就成了“领头羊”,一会儿又远远甩开了车队。我探头出窗外,只见几公里长的大光灯高高低低在暮色中连绵向上,我们已成“孤车夜行”。
突然,一个急转把我着实吓了一跳。此刻我们身处几百米高的悬崖,往左一偏将命落黄泉,往右一偏则会撞山。我下意识地紧固了保险带,王刚却谈笑自若。他说跑川藏线已11个年头。汶川地震后,他当了5个月的志愿者并任山地救援会车队队长。他还玩过3年赛车,又是全国一级越野赛的组织者。他车技娴熟,酷爱飙车。为世界闻名的美国地质学家道格拉斯开过车,调研汶川地震起因和破坏程度,道格拉斯很赏识他的车技。
2 修路大军
G318正在改建,享誉全球的大渡河铁索桥消失了,望着从历史滚滚流淌而来的河水,我有些茫然。
车过金沙江大桥,就算进入了西藏地域。此刻,国道变得更为狰狞。路旁的河道被两月前的泥石流堵死,还清楚地看到埋在泥石中的车顶和被冲垮的古树。人称318是鬼道,可是敌不过中国人民解放军和藏民组成的修路大军。60年前,解放军为修筑这条川藏线,18军3000多官兵把生命铺在了这条路上。如今驻扎在这里的兵站官兵,仍为川藏线奉献着青春。为了抢险救路,他们和藏族民工们在不宽的路边搭简易帐篷,还开来推土机和压路机。
路面挤成了单车道。只得轮流放行进出川藏线的“堵车群”。在解放军战士挥旗指引下,车慢慢驶过修路段。只见战士们拿着工具一字排开站立路边,默默注视着“百姓车队”平安驶过。我突然听到后辆车中的一位姑娘探出车窗对着战士们呼喊:“我爱你们,金珠玛米雅格都!”
在川藏线上,经常会遇到浩浩荡荡百余辆军车迎面驶来,每见到这壮观的车队,百姓车族们都会自动熄火靠边让道。大家都知道,没有解放军就没有新西藏,没有兵站就没有川藏线的畅通。车过川藏线九十九道弯,已显示进程“4000公里”。我让司机停下,蹲下抱住路边那个小小的“计程石”合了影。只见小小的石碑上涂满了游客的留言。我也在夹缝处留下“上海画家在此一停”。
3 上海媳妇
理塘路口,建了一个气派非凡的中国传统牌楼,上书“世界高城理塘”。这里海拔5000多米。我即下车画速写,四周空旷静谧。只见一位着藏服的女士在牌楼前徘徊,我赶快把她画进画中。她见我画得认真,笑吟吟问我从何方来?我答“上海”。她更高兴了,说:“我在理塘工作,是公务员,先生也是上海人,此刻在这里等车去喝同事的喜酒。”她邀请我拿着速写本和她合影。不一会儿,远方果真驶来一辆别克将她接走。
4 神圣牦牛
毛埡大草原遍布成百上千的牦牛,却少见四周扎帐而居的牧民。导游说:“这些牦牛多被外商“统吃”,因为西藏牦牛的肉质是世界第一,它们喝雪融后的天然水,啃无污染的肥草,还将‘植物黄金’——冬虫夏草当佳肴美食。每年春天,成群结队的藏民在此挖虫草,作为一年中的重要收入。但人、牛共食,真正的冬虫夏草已成稀有。”
在景点画速写时,有人兜售虫草,但不见成交。拉萨一斤虫草,已经卖到8万元到10万元,比上海还贵。
牦牛是西藏的标志,也是藏民心中的神圣之物。
一次车在正常行驶中,突遇牦牛从路基下一跃冲上路面,王刚眼快,一个急拐弯躲过牦牛群。然后,他心有余悸地说:“牦牛不懂交通规则,常有自不量力顶撞开来的车,导致车毁牛亡。假如撞死牦牛,毫无商量余地,要赔偿牛主2万元。”川藏线上确有告示:注意横穿路面的牲畜。所以牦牛过道,车就要打住。
5 欢乐驴友
去拉萨有6条线,最为壮观、景点最多、道路最艰险、最挑战刺激的路线就数川藏线。驴友为了一睹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牦牛和雪山、虔诚的藏民以及布达拉宫,为了走进这离太阳最近的天路,不怕高原反应,敢于挑战自我,义无反顾地经川藏线入藏。
一路上,看车牌,北京、上海、广东、深圳、海南的私家车居多。川藏线犹如五线谱,每辆车都是一个音符。而最富装饰音的就是骑车和徒步的驴友们。偶见老外驴友也掺杂其中。假如没有这些不畏艰险的驴友,全是车队的川藏线可能会变得很单调。
在海子山,我们突遭倾盆大雨。只见驴友们身披五颜六色的雨披顽强骑车行进。不一会儿,雨骤停,在太阳照耀下,天边一条彩虹渐显。太美了!许多车主停下车观虹。此时,数十辆山地车颤颤颠颠地骑来,大家互相道安。我拿出食品水果慰问这些可爱的驴友。
驴友脱下头盔雨披,伸出冻僵的双手接物,没想到竟有很多是年轻姑娘!原来,他(她)们是在网上结队,到成都指定车行买了车,车行专门派技术员跟队(随时修车),结伴而行的。经询问,我知道这些驴友中有上海、深圳的,也有台湾、香港的……
我邀请他们在我速写本上签名,并且在海子山的路牌下合影,身后的背景是一道绚丽的彩虹。好久,大家才依依不舍各行其道。
天黑时分,我们又相遇下榻在然乌的一家旅社。大堂内挤满了人,一角又安置了一个大铁皮炉,暖烘烘、喜洋洋的。我见四周墙上挂着“深圳泡泡”、“藏羚羊”、“金刚葫芦娃”……等署名的横幅、队旗和T恤衫。墙上还涂满了驴友的留言,有赞美的,有埋怨的,还有爱的宣言。好一幅立体涂鸦墙!我当即在大堂画速写。
在这里,我还认识了不少在校女大学生。她们性格独立,瞒着父母走西藏。我则笑侃道:“不要太强势了,女孩子还是要温柔为本,否则将来找不到婆家。”
旅社为驴友们设置了上下铺的大统房,不分男女一律20元。
将到拉萨时,我结识了一位高挑漂亮的上海女孩,她也是驴友。她见我画速写,高兴地说她也是美院毕业的,也画了一点速写。于是以画会友,我们相约在拉萨再会面。到了拉萨,那天一早,她果真来了电话。我们一齐去吃早餐:豆浆加油条。女孩说,她在学校时就晓得我的名字和作品,想不到有缘相识在川藏线。接着我们一齐去布达拉宫画速写。其间她为我拍了几十张工作照,俨然成了我的摄影师。只是,她早在半年前就在网上订购了返沪机票,而我则要去纳木错,我们刚成忘年交就分了手。她芳名叫朱晓云。
6 喜获藏服
除了画画,沪剧是我的至爱,我还是著名沪剧表演艺术家王盘声的弟子。两年前,首个“西藏百万农奴解放纪念日”的那天,我在上海东方宣教演唱了一折先生的名作《不准出生的人》。其中的藏服是我自行设计,请裁缝制作的。简易的演出服,做工粗糙,总觉不满意,一直想买几套正宗的藏服。
这次进藏,梦寐以求的藏服近在眼前。在一个商铺里,我连价钱都没还,立马成了交。老板高兴地送我一些饰品示谢。我提出为他画张速写,他痛快坐下让我画,不想惊动了其他摊主。老板说了一通藏语,摊主们纷纷拿出佛珠项链和手镯等小商品换我的速写。我求之不得。那天我画了五六幅速写,然后复印后一一送给他们。最后我还是花钱买下他们的项链和手镯,还请了一个转经筒。
7 和谐拉萨
那天进入拉萨已是晚上9点半,王刚特意开车在布达拉宫广场转了一圈。现代灯光技术把布达拉宫装扮成一座神秘的银色宫殿。在夜幕下,布达拉宫犹如镶嵌在黑丝绒中的一颗明珠。这是世界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神秘美丽的景观!
次日一早,我步行到广场,广场灯柱上和四周建筑物上悬挂着“热烈庆祝西藏和平解放六十周年”的标语。LED大屏幕上滚动播出西藏60年的变化。我在画三个小白塔速写时,坐在身旁的一位藏族退休工人对我说:“过去这里都是破烂不堪的民居和企业,全靠共产党……”说着,他指着不远处的石碑让我去看。我一看方知,广场是1995年11月建成的,它是中央援藏建设62个项目之一,总投资11亿元。
大昭寺门前热闹非凡,我好奇地张望那些磕长头的信徒,有的还是从几百公里外一路磕过来的。他们的衣服、脸、手都是灰蒙蒙的,但神情庄严肃穆,极具感染力。
八廓街其实就像上海城隍庙的小商品市场,但规模宏大、盛名远扬。这里闹而不乱且秩序井然,“扎西德勒”声不绝于耳。
这次前往西藏速写,往返共17天,其中大部分时间是在川藏线上行驶,而最值得回味的也正是这段路程。时间太短,我还没有画够,不是出版社短信催我返沪参加我的新书《攻打制造局》的签名活动,我真的还不想返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