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败一个民族,就要摧毁它的文化;要打败一个人,就要摧毁他的。人比之其他生物,多一些思考,也就多一些憬悟;多一些文字,也就多一些传承。如果文曲星下凡为一只慧猿,它参悟世间所有真理,通透凡尘所有智慧,然而一旦他的生命终结,那么他思考的一切也就终结了。但倘若下凡为人类,无论是如孔子般的思想家,还是如爱因斯坦般的科学家,他们的智慧、理论,都将得以延续并光大。
信念是人类的精神支柱,它可以是极远处的一个光点,哪怕很微弱,至少,人就此不会迷失,并且坚定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它可以是背后的一双明眸,尽管前方坎坷多舛,甚至黑暗得令人彷徨,但总有一个安慰,随时支撑在身后。
它可以是具象的寄托。天涯羁旅的游子,在秋声肃杀的天气里,登高远眺,烟水茫茫,涌起惆怅的思乡情怀。故乡的亲眷、远方的友人,都是漂泊闯荡的牵挂与勇气,无论天遥地远,都有一个身心的归宿;阮籍在夜中不能寐,便起坐弹鸣琴;陶潜采菊东篱下,而悠然见南山。有人信笔泼墨,如痴如醉,有人引箫倾歌,如怨如慕。梅妻鹤子也好,长歌采薇也罢,无论春秋昼夜,都有一个性灵的归宿。
它也可以是抽象的追求。枪横妙阵驱胡翳,笔点神麾振汉风。宝刀、骐骥,金戈铁马,纵横疆场。挥洒的汗水,滚涌的热血,在慷慨的嘶吼中同天地交织。建功立业,就是他们所奋斗的目标;韦编三绝,程门立雪,生命是既有却无尽的谜。解谜,不失为最大的乐趣与欣喜,有人作诗,一句三年得,诗成泪双流。有人作画,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创作与发现,就是他们探索的真理。
所以,无论是伟大或渺小,明了或渺茫,人因信念而生,为信念而活,它是自我的情感寄托,也是内在的道德准则。
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以儒道墨为代表的术派纷纷建立起各自的学说与思想体系,历经千年,犹为人们所推崇。它的延续,不仅是囊括总结了人们一直以来思索探求的真理,解答了立身世间、贯看天地而引发的种种疑问,更是精神世界的信念、信仰,跨越了时间、时空,在两个,甚至多个人心里产生共鸣。苏轼青年时观《庄子》而言:“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矣。”
儒家的克己复礼,道家的自然无为,墨家的兼爱非攻,这些精神通明的思想智慧,即使过于理想化,又或不合时宜,都是当时,乃至后世之人共同努力的目标。人们都渴望世界大同,尽管纷争风涌。人们都渴望国富民安,却难免有内忧外患。信念,就是乱世中群雄鼎立却能建立起的共同方向,就是安乐中抵御侵扰的决心与勇气。
子期闻伯牙弹琴,便知其志巍巍乎在高山,浩浩乎在流水。如果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可以作假说谎的话,他的心性却难以掩盖。苏星河的一局珍珑,便显出了段誉败于不忍失,慕容复败于不顾失,这也恰为其性格之弱点。琴语、棋语,皆是超脱世俗的语言,惟有少数精通之人方能探明心意,这种精神境界,早已逾越了世俗浊尘的交流,成为寄于物质之上,流于精神之间的独特信念。
嵇康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何足道一边鸣琴,一边舞剑。在旁人眼里,他们的琴艺、剑术已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抑或是一心分作二用,聪慧过人。实则这些精神语言都是想通,甚至相辅相成的,孔子犹善骑射,周瑜精通音律,无论他们的身份是什么,一种能够不断探究的艺术是信念的载体,倘若一个人只注重物质世界,心无所托,生无所求,烦闷时无以解忧,愉悦时无以宣诉,岂非一个精神贫贱的生物?
这一世,也许渺小,也许伟大,也许执于本身得失,也许心怀世间万物,信念,永远是心底的支柱,支撑起物质与精神,同时间轨迹共同行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