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决心去寻访当年爷爷在上海的发迹之地 

　　穿长衫的干笑着：“兄弟你说得有道理，有道理。你咋知道黄道婆是上海一带的人，我还不晓得哩！你算中国通！本人佩服，佩服！”边说边退场，自己找台阶下，脚底打滑，赶紧往餐馆大门方向溜了。马克和苏阳就这么成了朋友。 

　　被爷爷说动心的那天夜里，在苏阳租借的地下室里，马克就着道地的美国小吃爆米花，喝光了苏阳从中国带来的一小瓶精品二锅头，很郑重地宣布：“我要去中国！去上海！” 

　　苏阳不在意地答：“想玩玩，就去呗。”马克郑重地说：“我不是去玩，我要到上海安家。对，照你们的说法，是去扎根。我还可以去找你美丽的妹妹！” 

　　苏阳警觉起来，坐直了身子：“你疯啦！我告诉过你，我母亲绝对不会同意我妹嫁老外。”前些日子，马克看到苏阳妹妹的照片后，就开过玩笑，说苏阳妹妹漂亮，他想追。当时，苏阳以为他随口开玩笑，隔着太平洋，如何追？ 

　　苏家是医生世家。到苏阳父亲成年的时候，中医不吃香了，苏阳的爸就留学日本，学了西医，成为上海著名的外科专家。老爸对子女的培养比较开放，随他们凭个性发展。小时候，苏阳喜欢美术，妹妹苏月喜欢音乐，老爸就丢钱出来让兄妹俩玩。苏阳的爱好坚持下来了。苏月则没长性，学钢琴，学提琴，还练过美声和芭蕾，结果全是半拉子，考大学时连加分也挨不上。 

　　马克傻呵呵地乐起来：“我没那么可怕吧。我知道你妈认为中国女人吃不消外国男人。哈哈，上海的漂亮女孩不会只有你妹妹一个吧，我就不能另外找？” 

　　马克这才把爷爷的意思告诉了苏阳，同时希望苏阳也能回老家去，与他搭伙，共同找机会发财。苏阳来美国这些日子，觉得要在艺术方面混出头，很不容易，心里已经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只是面子上下不来，回家没法向朋友们交代。听了马克的提议，觉得是打回老家创业，面子上不难堪，苏阳就痛快地答应了。他手头还有两个小小的展览正在筹备，打算结束后就打道回府，与马克先生共谋大事。 

　　这天早晨——当然是马克居住地上海时间的早晨，苏阳从纽约发来一份电子邮件。打开邮件一看，正焦急地等待他飞来的马克，被大大地泼了盆冷水，心里顿时不爽。那小子竟然说，暂时没法回上海了。理由很简单，当苏阳打点行李，打算归国的时刻，一个意外的机会从天而降。有位富裕的美国老头，在唐人街吃点心的时候，偶然注意到饭店里摆设着的苏阳的小画展；他放下筷子，走到画板旁，仔细地看了半小时，并与等候一旁的年轻的中国画家攀谈起来。他说，非常喜欢苏阳的人物画的风格，既有欧洲庄重的古典意味，又有东方飘逸的浪漫情调，他愿意出好价钱，邀请苏阳去家里为妻子和孩子画肖像。这么难得的机会，是苏阳到美国以来头一次撞见，苏阳如何肯放弃呢？ 

　　马克面对电脑屏幕，嘴里咕噜道：“重色轻友！”同时把这个中国成语打入电子邮件，以表达对苏阳没有按照约定回上海的抗议。 

　　马克想象着苏阳读信时苦涩的笑，心中多少舒服一点。丢开鼠标，他又忽然大悟：“重色”二字用得太有创造性了！他记得苏阳为他解说过佛学中的“色”“空”二字。“色”可解为“有”，空可解为“无”；前者偏于物质，后者偏于心灵。这么一说，“重财”与“重色”也算一家子了。哈哈，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马克感觉痛快，痛快！他的自我感觉，到上海以后，他的中文水平越来越没得说了！ 

　　痛快是一阵子的事，沉闷的日子依然需要打发。在街上的点心店吃过中式早饭，马克没有方向了，实在是闲极无聊。他想了好一阵，决定也来玩一把怀旧的故事，决心去寻访当年爷爷在上海的发迹之地。爷爷给了马克一张颜色暗淡的照片，不知在抽屉里摆放了多少年月的老照片，边角上有几处缺口，也许是什么虫咬过吧。青年时代的爷爷，与马克一样高大英武，身板笔直地站在一幢欧式的小楼前面。爷爷说，那是他当年租住的房子，他住二楼，底层的客厅兼做他的奶粉批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