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路过一家小吃店,见店招标着“正宗上海小吃”,而且“上过美食频道”,便进去要了一碗小馄饨。
“正宗上海小吃”云云,只一碗小馄饨便见分晓。
不一会儿,大瓷碗的小馄饨端将上来。白汤,汤里浮着紫菜蛋皮葱末,绉纱皮的小馄饨入口尚有鲜味,便有几分首肯。喝一勺汤,与几十年前之“纯鲜”相差亦不多。只是如今不用猪油,风味毕竟不可比拟了。待吃了几只馄饨,喝了小半碗汤,却发现味道不适起来。
原因在那小葱。
现在的小葱已不是过去的小葱。过去的小葱在农家田野自长成,身姿秀苗,如亭亭玉立之农家小妹。而如今的小葱多用化肥,茎叶粗壮,身段倍增,早已变身为“胖大嫂”了!但这粗茎大叶,却经不得热汤浸泡,时间稍长,清香即失,味道变腐,不堪食矣。匆匆捞食剩下的小馄饨,抹嘴走人。
过几日又路过此店,又要了一碗小馄饨,只是预先关照:“葱少放点!”
不由想起几十年前一则趣事。
上世纪70年代,我由云南农场返沪探亲,绕道去重庆,再坐长江轮回上海。这样可避免从昆明至上海连续坐三夜两天火车硬座的极度疲劳,还可顺便旅游。
在重庆,一天中午与一重庆知青去“抄手馆”吃抄手(馄饨)。两碗馄饨端上桌,我俩刚吃了半只馄饨,一位不速之客忽然光临敝桌。
此人与我等年龄相仿,裤管半挽至膝下,正是当年劳动青年的打扮。就见他手持若干小瓶,口中嚷嚷着什么。我莫名其妙,不知他要干什么!
见我惊诧,同伴对我说:“这是加料。”“什么意思?”我仍不解。同伴遂解释:原来,“上山下乡运动”席卷重庆时,与上海一样,有少部分学生赖着没去农村,于是在码头上当起了“棒棒军”(为人挑行李)。力弱的,当不了“棒棒”,就别出心裁,专门在小吃馆以“加料”为生。
所谓加料,就是备一些胡椒粉、味精、香油、葱花之类的佐料,视吃客需要往碗里加入若干。一般加一二种收二三分钱,加三四样就要收五分钱了。当时一碗馄饨不过一二角钱,加点“料”要收取百分之十几二十的钱,这岂不是高收费么?
我正犹疑,同伴又悄悄对我说:“他们没得生活,也可怜,就加点吧。”于是我们同意都加点料。
见我们应允,那青年立即殷勤地抖动小瓶,少许胡椒粉和葱末撒进我的碗里,倒也给馄饨汤增味不少。
过去吃馄饨“加料”,如今吃馄饨要“减料”,只因为此葱已非彼葱矣。
那日做晚饭,烧一只红烧萝卜。正待起锅,发现买菜时忘带上几根青蒜了。萝卜没有青蒜,色香味逊色多多!忽然想起,下午“千亩源”有一箱的有机蔬菜送来,其中正有一把附赠的小葱。急忙洗出几根,切碎往萝卜里一撒。哇,顿时一股升腾的清香扑鼻!这久违的自然之香让这碗萝卜成了当晚饭桌上的抢手货。
萝卜还没吃完,我心中又一动:如此好葱,放过一夜岂不暴殄天物。随即又洗出几根小葱,切成末,放入大瓷碗中,加盐、素亦鲜并少许麻油,加沸水冲成一碗葱花汤。这葱花汤还真有几分“过去的味道”,所不足者,没有当年的猪油也!
在这个运用一切“科技”制造食品的时代,我们的味觉变得低劣,健康面临危机。期待“清纯农家小妹”的回归,期待我们“复得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