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一则2013年辽宁高考文科状元刘同学,放弃72万港元奖学金,从香港大学休学,回母校本溪市高级中学复读,意欲通过再次高考,进入北京大学中文系就读的新闻,引起舆论关注。
极其私人化、小概率的事件,之所以会吸引人的眼球,不是因为这个小姑娘的举止有多大“怪异”成分,而是踩到了人们对于我国教育制度和管理的那种“焦虑”又“无奈”的敏感神经。老实说,这也只在功利主义大行其道的我国教育界(包括家长、学生、用人单位等)才会引发过度关注。
那些对于刘同学的选择进行无端猜测和冷言嘲讽,并不厚道,也无助于推进我们一直在喊的“教育改革”。当然,这个事件不是没有一点可资我们反省的价值。刘同学离开港大的原因,根据目前最为可靠的信源,归纳起来有二:一是北大情结;二是香港大学网上学习时间比较长,眼睛不太适应。这两个理由,对于下定决心离开港大的学子,都有无可置疑的权重。如果我们连这点都不能理解、尊重,甚至还要让她“迷途知返”,真是有点多事。
我注意到刘同学的母校校长的话:她“选择回到本溪,主观上是她想追寻更纯粹的国学,觉得到北京大学中文系可能更适合自己对学业的追求”。这段话,完全可为刘同学的“北大情结”作背书。可是,其中的提法,却似实而虚,恐怕想得太单纯了。
什么叫“更纯粹的国学”?相信读过中文系的人都知道,综合性大学的汉语言文学系本科,是没有所谓“纯粹的国学”的,而且没有“更”的概念。从前是这样,在强调“通识教育”的今天,更不可能独尊一术而不及其余(需要提醒的是,对“国学”概念,要厘定清楚,否则难免走错门)。这是明摆着的,除非现在还有民国时“无锡国专”或者私塾、书院之类。刘同学倘若纯粹冲着“更纯粹的国学”去北大,恐怕会失望的。
还有一点我也觉得挺重要。在我国近现代那些称得上“国学大师”的人当中,绝大部分都不是中文系出身,甚至连历史系、哲学系都不沾边儿。这就意味着,要成为一个有成就的“国学”研究者,读大学中文系是一个重要条件,但绝对不是必要条件。决定大师们的成功因素,乃是出于自觉和兴趣;至于所拜的导师,也不是仅囿于某校某系,他们或拜了一位游离于体制外的老师,或转益多师,或干脆自学成才,如此而已。而说到研究学问,以词学为例,从前的顶级学者如龙榆生、夏承焘、唐圭璋、钱仲联、胡云翼等(包括他们的研究团队),都不在现在热门的“985”院校,刘同学心仪的大学,在这方面的研究水平,从来也没有超过他们。北大很棒,想学“纯粹的国学”,能够在相对优越的学术环境里固然好,但那种非北大不进、非北大无以成才的理念,是没有多大道理的。一味拘泥于这种想法,其本身是否过于“功利”了?
值得一提的是,像香港大学这样非常西化的大学,教师的学术背景和视野,非常深厚宽广,而这正是内地学者所欠缺的。这点相当重要。以前那些大师级人物如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等等,都有在域外游学的经历,接受相当的西式教育,这对于他们拓展思维空间和完善学术规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说,它比接受过多少多少“纯粹的国学”都重要。再者,像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院院长丁邦新的专业素养,内地哪个学者敢说“我已超过了他”?因此,我们不要先入为主,想当然地以为人家“不行”。
刘同学的选择,好比穿鞋,合适与否,只有她最清楚。只是,她认为“北大”这双鞋适合自己,则让人疑惑:还没穿呢,咋知道就行?也许世上有一种鞋,更结实更轻便更舒适更时尚,却不是穿着鞋并自认合适的人都了解的,需要有人给出一点参考意见。拙文算不算其中之一?但愿我不是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