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把马勒的第六交响曲“悲剧”开始处强烈的和弦解为生命的脉动。如果说贝多芬的“命运”始于命运的敲门,那么马勒的“悲剧”就始于命运的脉搏的紧张而猛烈的跳动。
第一乐章在强烈的脉动和弦之后,一切就都陷在不停息的痛苦的缠绕,和为摆脱痛苦的纠缠而作的无止境的挣扎当中,总之,悲剧的意念从一开始就现端倪。
第二乐章起首处的恐惧感一下子就把第一乐章结尾处的些许光明的痕迹驱赶得无影无踪。在经过第一乐章的痛苦挣扎之后,脉动和弦到此时已经变得非常乏力,甚至虚弱了。它只能空洞无力地在空中飘浮着。
我相信第三乐章的慢板之中,一定有马勒美好的回忆,特别是关于田野和自然的美好的回忆,在此我们甚至可以听到蓝天里的云在走,风中的铃在响。小提琴引领的弦乐唱得很悠长,很优美,也很迷人。
但所有这些美好的意念在人生的悲剧面前显得不堪一击。末乐章起始强大的悲剧意念瞬间就把哪怕是一丝残存的美好记忆彻底摧毁。接下去,就在我们一直被置于令人窒息的残酷和内心的无望之中而又不知最后的结局是什么的时候,终于,一种美好的意念在其无限接近高潮的顶点的时候,被剧烈的槌击无情地打破了。
马勒第六交响曲的终曲是传奇性的,因为人们说它末乐章的三次槌击准确地预示了马勒在不久之后遭遇的包括丧女,染疾,去职在内的一次又一次的灾难,这在无形之中让第六交响曲蒙上了一层莫测的宿命色彩。在第六交响曲终曲的一次次万劫不复的槌击中,我们除了听到命运的打击是那样的悲惨和无情之外,我们也能听到马勒在对严酷的生命的发出的一次又一次热切的追问。
苍穹之中,何处是多舛的命运的归宿?
岁月之河,何处才是悲伤的人生的去处?
我以为,在孤独和对悲惨的体念之中,马勒能如此直面自己的内心和人生,这是第六交响曲最为动人的部分。
在第六交响曲中我们听到马勒在深刻地审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