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皎皎

　　嘎德死了。她额上的绿蝴蝶仿佛也羽化成仙，张开翅翼，停在刘强的身上不动了。

　　刘强醒了，曾经的一切不适和难耐消失了。他获得了新生！好像初生的婴儿一样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搂住了嘎德依然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身体。可是，当他看到那几支插在嘎德背上的箭时，就惊呆了。泰阳牧师摇晃他：“刘，他们为什么要杀她？”“他们要杀的是我！”刘强清醒了过来。“为什么？”牧师大惑。刘强只得把自己误入山青人寨子的经历说了一遍。牧师听得目瞪口呆，好久才说：“上帝，你说的宝贝可能就是那魔石啊，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它呢！”

　　刘强不以为然：“我已经将它给了巫师。”“巫师是谁？”牧师问。刘强忙解释：“他叫刀二羊，是我们中国的一位被迫流落他乡的光学家。”

　　泰阳牧师终于点了点头：“可是山青人并不知道，所以要来追杀你。”刘强也点了点头。

　　牧师又说：“他们这次没有夺回魔石，下次还会来的。你的处境非常危险，要赶快转移。”“不，我要送嘎德回家！”刘强脱口而出。“你在说什么！”牧师惊叫起来，“你身边没有了魔石，你去毫无疑问是送死啊！”“送死我也要去！”刘强“呜”地哭出了声，“她是为我死的啊！”泰阳牧师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可以不反对你为她去死。可是你现在身体虚弱，山路崎岖，怎么把她送回去呢？”

　　刘强语塞，伸手擦了擦眼泪：“可是，不让她的灵魂回归故乡，我对不住她啊！”

　　话音刚落，刘强身边的小绿兽突然用两条后腿站了起来，两只前脚合在一起，像打拱似的对刘强点了几下脑袋，再奔向门外；接着，它又回来跳到刘强怀里，漂亮的小眼睛里也闪着泪花。刘强搂住了它：“绿绿，你能帮我？”泪水又止不住落下。不意绿绿真的对他点了点头。他突然对泰阳牧师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刘强为嘎德沐浴、梳洗，在给她穿衣服时，竟发现了他的那本红语录封皮的《圣经》！泪水禁不住又潸然而下。刘强把她打扮得像他的新娘一样，抱着她走出教堂。绿绿一跳一跳地在前面带路。他们来到教堂西边小山坡上一片棕榈树林里。绿绿不走了。他就放下嘎德，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时绿绿围着嘎德绕了几圈，然后纵身一跃，倏然不见了。他相信绿绿会去带山青人来接它的主人回去的。他估计这一来回最少得有两三天时间。可是，第二天清晨走进林子，刘强发现嘎德的遗体已经不见了……

　　回到教堂，他拿起那本红皮《圣经》，哽咽着对泰阳牧师说：“牧师，我看到了善的力量！我愿皈依上帝……”

　　泰阳牧师拉起他的手，一同走进那间忏悔室：“我的孩子，请对主敞开你的心扉吧。”刘强向牧师坦诚地讲述了自己年轻却又十分复杂的苦难经历。泰阳牧师整整听他倾诉了两个多时辰，最后指着他手上的那本《圣经》问：“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刘强的泪水止不住又夺眶而出：“我在中国有一个初恋女友叫皎皎，她姓陈，我们两家是世交，父亲都是当年国民党缅甸远征军的高级军官。他们1949年携妻去了台湾，把幼小的我们留了下来。我跟外婆、她跟奶奶生活。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起念书。她妈妈是基督徒，从小就让她受了洗。这本《圣经》是她妈妈留下来的唯一纪念。皎皎一直珍藏着，想妈妈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翻翻。文化大革命破四旧，她机灵地用红色的毛主席语录封皮将它包了起来。”

　　“那它怎么又到了你的手里呢？”牧师问。

　　“她得知我在云南边境劳改后，主动报名去了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三年后她终于打听到了我所在农场的地址，就利用假期只身前往，结果在原始丛林里迷了路。”说到这儿，刘强泣不成声，泰阳牧师轻抚着他的肩，给他倒了一杯水：“她找到你了吗？”

　　“那天下午，劳改队管教带我去掩埋一具尸体。我们来到农场的橡胶林边缘，再过去就是原始森林了。我看见一个女孩合扑躺在一棵橡胶树下，身上的衣服已破成了一条一条；我将她轻轻翻过身来——我差一点要晕过去了——她竟是我的皎皎！”说着，刘强浑身颤抖，手里的一杯水，也洒在了地上。“她身上一无所有，只有这本《圣经》。我留下了，管教没有干涉。大概他以为是一本毛主席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