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将喜儿演得有血有肉

　　进入1948年，全国的战略进攻节奏加快，敌我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外婆一家于开春后沿太行山东麓一路向长治县行进。在长治县，思齐姨妈进入设在山西长治潞城的北方大学学习，校长是范文澜，我母亲和少林继续跟着外婆向冀中方向奔走。

　　一天晚上，在河北武安境内，驮着母亲和少林姨妈的骡子坠下了山沟。外婆听到这一消息后两腿发软。孩子是外婆的命根子，没了她们怎么对得起早已牺牲的孩子们的父亲呢！周围的同志纷纷传话过来劝外婆不要着急，有人打着手电筒寻找着下山的路。有的解开绑腿，拧成一股绳，把一个战士放下悬崖。不久，山崖下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找到了！找到了！”“娃娃们还在驮子里睡觉，好着呢！”

　　外婆听到这话才缓过神来。接着，又下去几个战士，人们吊的吊，扶的扶，好不容易才将母亲和少林姨妈拉上山崖。原来，骡子连人掉下十多米的山崖时，驮筐鬼使神差地与骡子分离开来，骡子重重地摔在龇牙咧嘴的岩石上，肚破肠流，一命呜呼，但装着两个孩子的驮筐却幸运地挂在悬崖的树杈上。

　　大约十多天后，他们到达了位于河北武安县的原八路军总部所在地——晋冀鲁豫中央局驻扎的冶陶镇。

　　外婆在这里见到了刘少奇、刘伯承、邓小平、滕代远、薄一波等同志。此后，她就到冶陶镇参加当地的土改工作团，母亲仍然留在宣传队。这里是革命老区，1945年全县已经解放，有很好的群众基础和群众文化娱乐活动，母亲在这里又学会了许多河北民歌。母亲从延安出来后，一路上当小宣传员，帮大人提糨糊刷标语，斗地主喊口号，替伤病员洗衣服，也增长了不少见识，还演过《兄妹开荒》《白毛女》等剧。在冶陶镇上演《血泪仇》时，扮演十几岁男孩角色的演员因病不能出场，不知谁出了个主意让母亲临时替代。因为有这方面的基础，被剃成光头的母亲上场后很快便进入角色，一举一动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博得了大家的称赞。

　　演《白毛女》时，母亲扮演喜儿，将喜儿演得有血有肉，演到动情处，台下的观众情不自禁地跟着抹起眼泪。有一位老奶奶，连着看了好几场，一次演出结束后来到后台，从一个布包里掏出几个熟鸡蛋就往母亲口袋里塞：“闺女，这是我特意给你煮的，你演得太好了。我看到黄世仁最后被枪毙，太让我解恨了！不瞒你说，我的一个闺女就是被黑心财主给糟害了，闺女没脸见人，跳河寻了短见——”说着，老人一把将母亲抱在怀里，悲痛地哽咽起来，“我一看见你，就想到了我那可怜的孩子呵——”

　　大约在5月份，晋冀鲁豫中央局迁移到河北省平山县。外婆一家骑着马走出山区，从邯郸坐火车到达石家庄，再换乘汽车，连夜赶往党中央所在地河北平山县。此行，她们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走走停停，绕了一个硕大的“U”字形，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年又三个月。

　　6月底，外婆带着母亲和少林姨妈去石家庄，接管纱厂并进行工商资本改造。十八岁的思齐姨妈从山西长治转到石家庄行知中学（华北联中前身，后称华北育才中学），只有四岁的少林姨妈上了幼儿园。十岁的母亲暂时无学可上，被放在老乡家里由老乡照管。

　　两天后，敌人轰炸石家庄的防空警报拉响了，外婆让姐妹仨赶快随着人群向野外疏散。她来不及仔细交代，就急忙带着警卫员向工厂跑去。他们来到工厂时，敌人的炸弹已经击中了好几座厂房，棉纱机器正在烈火中燃烧。外婆二话没说立即加入了救火队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火扑灭，直到清理完现场又布置停当后才想起孩子们，于是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往家里跑。快跑到家门时，尖利的防空警报声又在城市上空响起。

　　到家后，外婆推开门一看，三个孩子还在家里若无其事地待着。外婆又急又气，但疏散已经来不及了，只有让孩子们钻到床铺下躲避了。事后外婆才知道，孩子们先是跟随人群疏散到野外，但距隐蔽点不远处也挨了敌人的炸弹，气浪挟着掀翻的泥土撒了孩子们一身。敌机过后，母亲认为野外飞机能看清，炸弹扔得准，还不如回家躲避，思齐姨妈也不劝阻，就这样三个人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