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草间弥生的作品展,那些鲜花和圆点,乍看热闹无比,后来却看出惊惧和焦灼。这个“圆点女王”,幼年患视网膜病变,看到的世界隔着一层斑点状的网,为抵抗幻觉带来的惊恐,她不停地画圆点,试着把自己的幻觉表现出来,后来成为日本国宝级艺术家。“如果不是为了艺术,我应该很早就自杀了。”她经常对媒体这样说。草间弥生把大量时间花在精神疗养院里和创作上,游走于精神病患者和艺术家两种身份之间。苦难一旦被上升到艺术的高度,美就诞生了。
草间弥生也写小说,在《中央公园的毛地黄》里,那个客居纽约的日本女孩分明就是她自己:半夜被冻醒,一直画画到天亮,在街边的垃圾篮中捡拾鱼头和别人丢弃的烂菜叶来熬一碗热汤。那样的饥饿,让人想起栖身在欧罗巴旅馆的萧红,没钱租铺盖,被抽走了雪白的被褥床垫,眼巴巴望着挂在对面房门上的大列巴。海明威也写过“饥饿是种很好的锻炼”,回忆那些贫寒却值得骄傲的时光。
某天看到学画的女文青在微博上哀叹:“要开始画油画,你才会发现自己如此穷,你发现你需要稍好一点的颜料,最好是进口的,你需要稍好一点的画布,最好能是亚麻的,你需要大一点的工作间,有大一点的窗户,采光可以好一点,最好离卧室远一点,因为颜料松节油都对人体有毒,在种种困窘里,你发现你现在最应该的不是画画,而是去挣钱。”而写小说不会让人有这样的挫败感。相反,困顿和伤痛,屈辱和失意都是记忆的财富、灵魂的养分。心境澄澈高远的人,有着困顿生活无法埋没的灵感和热情。写作的成本如此低微,比拼的只是阅历和脑力。
“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这是《呼兰河传》的结尾。苦难的沙砾,在记忆和人心的润泽下终于结成字字珠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