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化时常给人造成一种民主的假象,有了博客和推特,似乎人人都有发表观点的机会,并且似乎无论什么观点都能占据一席之地。于是在互联网时代,大量垃圾内容充斥网络空间,导致人们上网浏览好比沙里淘金,平白耗费大量精力。文化刊物历来有门槛,有“高眉”(highbrow)、“中眉”(middlebrow)之分。《泰晤士报文学增刊》(TLS)的主编彼得·斯托瑟德爵士(Sir Peter Stothard)作为百年文学刊物的继承者,曾经说过:“将TLS的读者联合在一起的,是一种信仰——文学判断能够通过见多识广的理性和教养良好的感性获得。光有观点是不够的,能够论证观点的正当性并检验它才是最重要的……现在严肃的文学批评已经不流行了,要说过去十年有什么创新,那就是网络上大量出现且不断增加的那些未经讨论的观点和个人判断。可是不是每一个文学观点都有同等的价值或者有效性。”
大洋彼岸的《纽约书评》主编同样毫不掩盖自己的“精英主义”倾向,麾下作者大牌云集,纽约圈知识分子都围绕在这份刊物周围,出版社的图书若得该刊青眼好比通过终极考验;《伦敦书评》的编辑则会大刀阔斧把稿件改到符合本刊发表标准的文字水平,以语言风格著称。这三份刊物是英语世界公认的“高眉”塔尖。
还有一些“中眉”文化刊物,比如《纽约客》,它在创刊时的定位是“有深度的幽默杂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威廉·肖恩(William Shawn)担任主编时吸收了不少《党派评论》(Partisan Review,已停刊)的大牌作者,俨然跻身高眉文化刊物的行列,然而九十年代后日渐没落,连媒体一姐蒂娜·布朗(Tina Brown)亦无法挽救颓势,现在只能靠几位靠谱固定作者的文章勉强维持声誉。《纽约时报书评周刊》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平庸无奇,首席书评人是一位日裔女性角谷美智子,靠酷评得罪了一众白种男作家,但平心而论,刊物本身的大名盖过她的文章质量。去年该刊又换上一位童书编辑当主编,那么不看也罢。有趣的是,当初《纽约书评》的诞生,倒要感谢《纽约时报书评周刊》的平庸,使得那群优秀作家忍无可忍才决定自创新刊,伊丽莎白·哈德维克形容纽时书评好像“一个收银员那彬彬有礼而冷淡的眼神,她收钱的行为丝毫不影响她的个人生活”。
不盲目追逐新媒体的潮流,是高眉刊物的特征之一。TLS去年底才缓缓推出App,没有花哨的功能,尽量与报纸形式保持同步,网站设计也相对简陋,由于1994年以前的过刊电子版被默多克的新闻集团打包卖给了一个美国数据库,TLS在大集团中根本没有话语权,就这样丢掉了自家过刊的电子版权,今天TLS网站搜索过刊内容仅到1994年为止;《纽约书评》至今没有向移动客户端妥协的迹象,最近升级网站期间还闹出了付费用户无法登录的低级错误,需要打电话给纽约办公室一一手动解决——文人办刊不堪技术困扰,只能无奈一叹。
至于《伦敦书评》今年九月才有App,因为主编家族财力雄厚,不惜工本,纸版、网站和App都较为美观。我们无法及时欣赏到三刊的纸版之美,互联网技术也算做了桩好事,让读者能从网站或者App的皮囊里及时体味到纸媒的精神。
小众之力注定无法阻挡网络文化的垃圾大潮,但也可借网络之力当一回纸媒的遗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