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初春,全国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热潮,不足17岁的我只身去农村插队落户。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土坯屋里,三斗柜和我一起领略了初春的开犁耕地,盛夏的开镰收割,深秋的高粱搬运,严冬则和伙伴们围坐在油灯旁一同侃大山……
那时我在知名中学耀华中学就读,父母都去了干校,哥哥分配到千里之外的企业,弟弟年幼在学,经学校批准,跨区和另一所学校的学生到离津门较近的农村接受再教育。
此事一落实,行期似军令。家里人各忙各的事,谁也帮不了我。我开始骑车跑路,打点行装。在物资十分匮乏的年代,市场上供应的东西极为有限,记得当时用下乡插队的证明信买了一件价格为6元的维棉衬衣,又步行到商场,买了一双样子难看却耐磨经穿的电工鞋,再准备一些旧衣物、被子和枕头等,惟独少了一只箱子。那阵子最时兴的就是带上一只棕红色木箱,把所有东西往里一放就算搞掂。偏偏家中没有,市面上又买不到。急中生智,看见屋内有一个奶奶去世后留下的三斗柜,高1.4米,宽近1米,上边两扇门,下边两个大抽屉,有点像眼下的梧桐柜。虽说笨重些,但一不用花钱,二不用赶制,还经济实惠。找来一位会木工的小学同学修理了抽屉,花三元钱配上锁,再刷上一道清漆,蛮像回事。接着草绳打包装车,待运到插队落户的村子一亮相,鹤立鸡群,引得老乡啧啧称许。
柜子搬进知青屋,它与众不同的作用就立马显现出来。别人(同屋的三名知青)均是上开式大木箱,谁的也不能压着谁,占地面积大,使用空间小。由于木箱很矮,想放点诸如闹表、镜子、饭盒、肥皂盒、水杯等生活用品十分不便,因为你要不断地从箱子里取物品。常常是拿一次东西,清理一回箱面,弄得人人喊烦。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方知妙。我带去的柜子占地面积与箱子基本持平,柜门和抽屉都向外开,还不影响柜面摆放物品,同时1.4米的高度恰恰好。于是,四个知青的餐饮、洗漱用具理所当然地找到了合适位置。而我带去的那些大部头书籍、日常用品、被子、衣服等都可以分门别类地存入各个柜门和抽屉中,在生活管理上自然有了不可比拟的优势,还为空空荡荡的屋子增色不少。老乡们讲,人家孩子才像个下乡过日子的样子,连柜子都带来了,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三斗柜居然拉近了我与乡亲们的距离。
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土坯屋里,三斗柜和我一起领略了初春的开犁耕地,盛夏的开镰收割,深秋的高粱搬运,严冬则和伙伴们围坐在油灯旁一同侃大山。那时的生活非常艰苦,卖力气干一天,仍挣不下两角钱的工分。待到大秋后,收的粮食勉强够口粮,留下几斤绿豆和白高粱米,当新鲜物存放在柜里,以便捎回去让家人尝一尝。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三斗柜如同一位无声的朋友伴我度过了那段难以忘怀的时光,以至于在回城时,村里有人想出钱买下三斗柜,我都没舍得卖,还是雇了一辆毛驴车拉到公路,搭上返津的长途汽车运回家中。如今45年过去了,自己经历了搬家、成家、工作调动和儿子结婚等诸多事情,所有的旧家具已荡然无存,惟有三斗柜竟奇迹般地保留下来。它仿佛在默默诉说着昔日发生的故事,也成为人生路上的一段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