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条道走到黑”

　　竞聘报名为时三天，按规定周末报名将截止。但直到下班前一刻，钟雨清还没在启事栏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伍诗中是个爱才的领导，表面对钟雨清很严厉，心底却是赏识他的。这天快下班时，他把钟雨清叫进办公室，劈头就问：“怎么回事？你到底参不参加这次竞聘了？”钟雨清说：“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次竞聘是有人要我离开新闻科。我就是参加应聘也没有意思。”伍诗中说：“你神经过敏了，共产党的天下哪是一个人说了算的？”钟雨清说：“如果竞聘真是考知识、考能力，我相信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我担心选人的标准会来自考场之外。”伍诗中说：“你又来了！我看竞聘工作还是符合公开公正公平原则的。我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先给我去把名报上。人生搏斗，要挺起胸膛来迎接么！”钟雨清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出门就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了启事栏。

　　魏御国下班前，总要上走廊走一走，去科室看一看。这一招很厉害，为此各科下班前这段，人头反而最齐。

　　他走进苏永勤办公室，笑着问：“苏老师最近研究什么啊？”苏永勤推过手里的书，正是《中国农村十年调查》。魏御国说：“苏老师很钻研啊，看完了也给我看看。”又问：“苏老师这次也参加竞聘了？”苏永勤一笑。魏御国问：“你对新闻有兴趣？”苏永勤说：“谈不上兴趣。在一个科室呆得太久了，想动动窝罢了。”魏御国说：“苏老师到大院工作多少年了？”苏永勤说：“有十年了。”魏御国说：“伍诗中过几年就要退休，这事你知道吧？”苏永勤心想，我天天扳着手指在算呢，就巴望他早点退休哩，嘴里却说：“老伍也要退休了？日子过得真快啊！”魏御国的眼光在苏永勤脸上掠了一下，说：“你是老同志了，工作了那么多年，成绩也很突出，是该动一动了。”苏永勤眼光一跳，一时还不明白魏御国“动一动”的含义。他想，这是让他“动一动”去当新闻科长兼部长助理呢，还是“动一动”去顶伍诗中的位子？

　　魏御国又说：“我们一直在考虑伍诗中走后，应该有个理论上强一点的同志来顶他……”苏永勤听着，心跳几乎停止。这时，魏御国转过目光，对着窗外的雪松凝视起来。苏永勤想，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暗示，如果我参加了这次竞聘，反而会失去更好的位子？他想问个底细，魏御国却朝他一笑，拉开门走了。

　　魏御国这样做的目的，是想为柳桂花铺平道路。柳桂花聪明漂亮，平时很听话，跟领导关系也处得很好，魏御国早就想好好培养她了。从苏永勤那里出来后，魏御国又跟白铁山、成小海谈了心，情况都跟苏永勤谈得差不多，他一方面肯定了他们参加竞聘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又婉转提醒他们各人都存在另一条“进步道路”。白铁山成小海都是什么人，早听出名堂，当即表示，将对竞聘作出“灵活处理”。

　　魏御国想，如果钟雨清接着也能谈下来，那这事就算摆平了。他没想到，钟雨清是个死脑筋，竟然“一条道走到黑”！

　　他们谈话时早已下班。魏御国问：“机关选中你们科作为竞聘试点，你有什么想法？”钟雨清说：“我觉得很好，没什么想法。”魏御国说：“从名单看，你是最后一个报名的？”钟雨清点点头。魏御国说：“其实依我看，一个干部长期在一个部门工作，不见得是件好事情。”

　　钟雨清想，这话意思已很明确了，他的心为之一沉。魏御国放低声音说：“雨清，你是个优秀人才，年龄、经验正当年。组织上早就考虑，你应该到其他岗位上去压压担子。可以肯定，再经过若干年锻炼，你就不会是现在的你了。”

　　魏御国说的“压担子”，在大院干部词典里就是信任和提升的意思。但钟雨清却认为，这不过是对方要他离开新闻科的借口而已。

　　魏御国继续说：“我和姜副书记商量过，想让你到乡镇去干一阵子。那里是真正锻炼人的地方呐！说一句实话，我还想借这个机会改善一下你的收入。你知道，越是在乡镇基层，收入就越高……”

　　钟雨清按住一颗剧跳的心，冷静地说：“魏部长，谢谢您的关心。您今天说的，让我回去考虑一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