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政坛近来风云变幻。3月4日，巴西警方强制质询前总统卢拉。16日，巴西总统罗塞夫任命卢拉为总统民事办公室主任。同日媒体爆出罗塞夫与卢拉电话录音，巴西主流媒体将本次任命解读为“试图将卢拉纳入内阁以逃避警方侦讯”。17日卢拉宣誓就职，随后巴西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以可能构成宪法欺诈”为由，正式中止了卢拉的任命，相关司法调查继续进行。而卢拉也因此成为了巴西历史上任期最短的内阁成员，整个任期只有40分钟。

　　另一方面，巴西社会的民意正出现分化，巴西利亚等多个城市爆发游行，卢拉的支持者和反对者纷纷打出标语旗帜表达自己的看法。

　　电话录音引发风波

　　“怎么会没有声援前总统卢拉的声音，只是你听不到而已。来，听听看……”电话的另一头是巴西里约热内卢，2016年奥运会的主办城市。旅巴三年的华侨朋友小星把手机举在窗口，话筒里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敲锅声音。“这是一场声援卢拉的游行。”这是3月19日，“卢拉电话录音”事件持续发酵的第3天。

　　敲锅抗议是拉丁美洲颇具特色的示威手段，进入新世纪，在近几年的巴西成了街头巷尾的常规表演。无论是反对罗塞夫游行还是“挺卢”游行，都充塞着乒乒乓乓的声音。

　　“3月19日的游行不能简单当成是声援前总统卢拉、现总统罗塞夫或者巴西劳工党，人们更多是为了捍卫巴西的民主传统和司法公正。”年轻的巴西经济学者伊莎贝拉说。

　　事件最初的起因依然是巴西政治危机的导火索巴油腐败案。2014年巴西石油公司被爆出金额超过40亿美元的贪腐，在两年间持续发酵，已经有超过100位的巴西政商界高层人士被请去谈话，数十人锒铛入狱，总统罗塞夫面临弹劾。

　　至今为止，巴西劳工党在大局上和细节上几乎完败，卢拉和罗塞夫“师徒”无论是在政治、司法或是道德层面都成为了众矢之的。然而如果认真回溯事件的过程，会发现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当地媒体报道。

　　首先是整个事件的催化剂，罗塞夫与卢拉的电话录音。不可否认，两人的谈话中确实涉及到了利用内阁任命逃避调查的情节，可同时也暴露出了其他细节：在电话的开头是罗塞夫与其秘书的对话，之后卢拉的电话才被接通。这意味着，这段9分钟左右录音出自于对现任元首办公室的窃听，而不是法官莫罗所表示的“对卢拉电话线路的监听调查”，这一事件的严重程度当然不亚于贪腐案本身。也正因如此，巴西民众忧心忡忡，终于在3月19日爆发出捍卫司法公正的游行。

　　其次是媒体在事件中的深度参与。巴西媒体目前是 “环球传媒集团”一家独大的现状，而该集团各平台媒体和其他如《圣保罗州报》等主流媒体所持的立场明显倾向反对党。虽然其报道本身并不存在事实性错误，但是对于新闻内容的选择、报道倾向则毫不掩饰对于劳工党的攻击。事实上巴油腐败案本身是一个体制性贪腐案，深陷其中的远远不止一个党派。“这早就不只是司法调查，已经变成了一场肮脏的政治斗争。当然，无论谁犯罪都要付出代价。但借此党同伐异的，也谈不上高尚和正确。”伊莎贝拉说。

　　经济问题导向政治

　　伊莎贝拉出生于巴西第一任首都萨尔瓦多，这座老城的发展在巴西相对滞后，民众收入和生活水平也相对较低。她的父母都是领取工资的社会服务人员，整个家庭在巴西处于中下层。作为一个穷人家庭成长起来的年轻学者，伊莎贝拉对于卢拉有着特殊的感情。“我仍然记得在我小时候家里的困难和卢拉就任总统之后我们生活得到的改善。”

　　这种感情与卢拉施行过的政策息息相关，作为拉丁美洲中左派领袖的典型代表，卢拉任内将主要精力集中于经济发展和民生建设，尤其关注底层人民的温饱和福利，并取得了出色成绩。在2003年至2010年卢拉执政期间，巴西经济保持了平均4.06%的高速增长、国内生产总值几乎翻四番、最低工资增长和贫困人口下降均超过了50%，赤贫阶层出现了超千万人次的减少，而中产阶级出现了超千万人次的增加。这些为卢拉赢得了下层民众拥戴和良好的国际声誉。

　　经济高速发展掩盖了一些隐患。随着罗塞夫就任总统，巴西经济状况持续恶化，她对于卢拉政策的“守成”和“改革”决策的失误，从经济下行发展到了如今巨大的政治危机。

　　两任政府都没能真正解决的贷款高利率问题，巴西存贷款利率差最高曾经超过40%，这对于巴西中小企业无疑是灭顶之灾。在经济持续下行情况下，巴西银行一直保持着较高的利率水平，贷款融资成了饮鸩止渴的行为，也就无法挽救这些企业关停的命运。

　　而无论是卢拉还是罗塞夫政府，在其民生政策中均有着一定程度削弱中产、施惠底层的倾向。从“零饥饿计划”到“无贫困计划”，其财政支出均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中产阶级的负担。在经济高速增长期间这种削弱作用并不明显，反而数千万的低收入群体进入中等收入阶层。这个“新中产阶级”庞大而脆弱。相对于富裕阶层的高收入、低收入阶层的高福利，这一阶层无论是话语权还是福利上都显得非常尴尬，最终引起大规模反弹。

　　由于经济持续下行和罗塞夫政府经济政策失当，巴西的通货膨胀问题非常严重。据相关部门统计，2015年巴西居民消费指数高达10.67%，严重影响了巴西民众尤其是底层民众的生活质量。“这次危机实际上是从经济问题导致政治问题，巴西人民积攒的不满在巴西石油公司事件里爆发出来，成为了巨大的社会问题。”巴西媒体人维拉认为，罗塞夫政府的政策失当远远比贪腐案更为刺激巴西人的神经，巴油案只是点着了这股火焰。

　　混乱信息纷至沓来

　　目前巴西呈现乱局：混乱信息纷至沓来，普通民众很容易依照自己的既有印象，把卢拉、罗塞夫的“有功”、“有过”混同与“清白”、“有罪”，或是将其个人的经济乃至道德问题，上升为对整个政府正当性的质疑。这样的想法导致了许多情绪化的社会行为。但这并不能单纯归咎于巴西民众。片面、混乱、情绪化的信息源自于在司法调查之后的政党博弈。

　　而对于政治斗争之外的巴西民众来说，对腐败案的反感、对罗塞夫政府经济和民生方面的无能感到失望才是他们走上街的主要原因。有人规划出了巴西未来“信用评级上升、重新吸引外资、就业增加、生活改善”的图景。然而这种愿望的实现非常困难，巴西经济中存在的问题并不会在旦夕间解决，政府政策对于各个社会阶层的影响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如果罗塞夫成功突围，她面对的将是接下来能够在这重重困难中做出改变；如果弹劾成功，在2018年大选前替代罗塞夫执政的将会是现任副总统特梅尔，后者甚至直接和巴油案件有所牵连，政治资源也不足以实施大规模的经济和社会改革。巴油案和政治博弈吸引眼球，但一个公平、稳定、高速发展的巴西如何诞生于这样复杂的党派争斗中，才是巴西和国际社会真正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