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我这个下放苏北农村的女工上调回城, 1982年回原单位复工。在我那工作小组里有位小青年订了份《新民晚报》。他这份报纸立即获得了全组人的喜爱,只要谁手边的工作一有空隙就见缝插针地去寻觅这份报纸读。它的包容量之大是罕见的,不论男女老少都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栏目与内容。我这一读就上了瘾,特别是其中的“夜光杯”副刊,简直是爱不释手。恨不能把好文章剪下以便反复地读它,可刚上调,才开始恢复工作,经济上还订不起一份报。
后来我退休了,再也无法揩油读人家订的报了,读报瘾发作难挨,就从有限的生活费中省下这一笔订报费。这份报便成了我全家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不仅当数学教师的丈夫喜欢它,就连我那念中学的儿子无论功课再忙,也必定要抽空读读它。
读报对人的精神的开阔、视野的拓展、知识的积累都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着的。我深深地感觉到了它对我们一家人所起到的巨大作用,它让我们抖落了身上所有的伤痕,而积极地、乐观地向前奔。
一家人读报后,每晚会趣味盎然地讨论它,越讨论越有劲。1984年我竟然手痒地开始练习写文章了,而且大胆地投寄给了《新民晚报》“夜光杯”副刊。我是不敢对这蹩脚文章抱有希望的。结果,太喜出望外了,没几天,竟收到了副刊部吴承惠老师亲笔写的热情洋溢的信,说拙稿录用了。并且还有一些鼓励的话。我难以描述当时那份激动的心情了。文章见报后,“夜光杯”上又发了一篇读者对我那篇稿子的读后感文章,他肯定了我这篇文章,还有些热情鼓励的话。我真的太感激了!我不敢有丝毫的骄傲与懈怠,认真地再写。多蒙吴承惠老师时时指导我。他花了不少精力为我那拙劣的文章修改润色,凡是他修改过的地方我都要认真地研究和学习。我的文章的发表率在渐渐地提高。
我的胞弟翼民受了我的影响,也在家中订了份晚报。像我家一样,这份报得到了他全家人的喜爱,成了一家人的精神食粮。紧接着,他也走上了我的路——从忠实的读者变成了作者。
岂料,我家的“新民”缘远不止仅仅在于我与舍弟这一代人身上。后来,我儿子也走上了我的路,从读者也变成了晚报的作者。
有趣的是我弟弟那儿也如此,他那女儿也因读报上了瘾、而执笔著文了。我可舍不得读过就算了,于是备了本剪报簿,凡见有精彩文章就剪下贴了,近三十年来已积了厚厚的好几本,其中95%是“夜光杯”上剪下的。我视为珍宝。休闲时,一杯茶,一本剪报,细细地品咂它。读时是温故知新。本来我读报都视这些妙文章的作者为亦师亦友,读报的本身是在与他们亲切地对话。而读旧剪报则恍若久违了的故人、一旦重逢在促膝谈心,其味越发地悠久而醇厚。它又是历史,若用现今的眼光来审视它,那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它更是一种美极了的精神享受!难怪在前几年曾闻说有个别茶馆备了旧报供茶客浏览阅读,颇受茶客们欢迎,这倒也是蹊径独辟。
我这剪报是深藏不露的,它可是我独享的宝贝。还有,我可没有任何物质遗产可留下,就只有这份在我看来是很珍贵的剪报。不论小辈怎么看,我却是在这里面浓缩进了我那一份特别深厚的爱!
文化老人最伤心的生平苦心积聚的藏书传不下去,预料到自己刚闭眼,小辈便会把它们当作废纸去卖给了废品收购站。
可在我的记忆中却有一星永远忘不了的闪光点——有次我那念小学的孙女踏进我的书房、见到我两橱的书和报刊时,眼里闪起了希望的光芒,奶声奶气地向我索取:“好婆,以后你的这些书和杂志全给我吧!”
闻言,我激动得眼里迸出了泪花。或许这仅是小儿的戏言,但在我这个老人心里却点燃起了恒久不息的、希望的火焰。因为那份对我家影响深刻的报纸、有可能在我家生根、开花、结果了。我这非为小辈们的为文,而是为了他们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