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思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是司徒湄和甄老甄求真之间的特殊用语。
甄老是一位从中央顾问委员会副主任高位退下来的老人。在他眼里,她是一个普通的民女;他在她的眼里,却纯粹是一个“老小孩”,豁达,好奇,坦荡,儒雅,加上急性子,哪怕他满嘴“不要紧”,她忙得也很不“方便”,也会连声方便方便随叫随到。正因为这样,这位年逾九十的老人,总把她当作走进当代社会的一条通道,代替了他那几个为名为利满世界奔忙的儿女。因为通知晚了,到他将就寝时,她才赶到南湖别墅。
甄老坐在轮椅上,一见她就问:“你们那位章行长怎么啦?啊?……党给了他这么多荣誉还不够吗?一个上了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都说要成为年度中国‘经济人物’的人,被起诉的传票居然是从美国司法部送进来的,坍台坍到这种程度!啊?”传闻怎么成为了事实?她真的不太相信。可是消息出自甄老之口,绝不是道听途说!
甄求真要了解的是,章思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怎么会捅这么大娄子?她为难了。怎么说呢?或许是性格,或许她从来没有仔细思考过如何概括这个人物。章思源是这家城市股份制商业银行初创时,董事长刘道康亲自点的将,从一家巨型国有银行上海市分行副行长的行列中挖了过来,聘为首任行长。和她虽是正、副职的关系,可一提到他就像面对师长。除了对他掌控全局的目光和胆略表示钦佩以外,她真的说不出什么来。人都是不完美的,比如果敢的决断,难免给人独断专行的指摘;比如在用人方面,一旦看重自己团队里那份所谓“团队精神”的凝聚力,难免不被人背地里垢为任人唯亲,拉帮结派而拒绝五湖四海。纵然瑕不掩瑜,但此时此刻,怎么也压不住金都银行声誉将受到巨大损害、并由此引发权力再分配的焦虑,丧钟仿佛为她,为整个金都银行鸣响!或许正是这种素质,她和非亲非故的甄求真成了忘年交,只是喃喃地重复:“怎么说呢?……”
甄求真见她为难,也不勉强。只说出他的担心:“我早就对你说了,你们都是在铜钱堆里打滚的人,一个不谨慎,铜钱窟窿就会套上脖子,变成枷锁的呀!没想到,在章思源身上应验了!可惜的是,刚有个好开局的金都银行元气也伤了,弄不好,会夭折了的!唉!”
夜深了。司徒湄告辞。驾着奥迪离开南湖别墅。直觉得车内有种窒息般的沉闷,忍不住在静僻处停下来,跨出车门,企望借助这一片寂静,清理清理思路。一排通体褚红的英国都铎式连体别墅,翼然出现在眼前:杨尚方的家!
她的心一颤:在某种意义上说,章思源的命运就是杨尚方的命运。杨尚方听到了这声丧钟了吗?她准备叩开这扇铁栅门,以便一起拿出应急措施。倏地,“少壮派”这个称呼,野马似的闯进了她的心门。在背后,杨尚方他们一向是这样称呼她和她所管辖的那些年轻人的。仿佛为了给他们“黄埔系”找个对手摆擂台。这种容易被人理解为两个派系之间的接触,今晚,不是摸底也要算摸底,不是示威也要算成示威。
司徒湄匆匆转身找到了奥迪。打开车门,将身子塞进了驾驶座位。一种无法掌握自身的焦虑,却继续在她的身上弥散。和杨尚方一样,站到眼前来的,依旧是那个拥有“资本大玩家”等外号的欧逢春。她再次打开车门,跨出奥迪。她要尽快和杨尚方见一面!但一转念又关上了。她想,章思源一落马,金都银行必然曝晒在世人面前,每个部门,每个项目,都要接受一番挑剔,哪管黄埔系还是少壮派。还是先正视自己脚底下的小洞再论其他吧!
她给信用卡发行部经理赵安东打电话。彩铃以后,从手机传来的背景声音,是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令她想到夜总会舞厅里特有的疯狂。她眉头一皱,问:“你在哪儿?”
赵安东的回答,意外简短:“我等会儿给你打电话。”
这声唯恐泄露什么天机的回答,对某种冒险冲动的担忧,忽地闯进了她的心门。自然而然的,她忽地想到了楚未甘,那个被她放逐了的男人!想象,如果这一刻还在家里,他将送过来一套套让人思路大开的应对策略?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不能一时窘迫,再把自己往这名“恶讼师”身上捆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