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当年在松江县一座四面环水的岛镇泖港任教。镇子不大,民居有限,学校也没有余房可供教师栖息。领导说:河西无民房可租,还是住到河东去吧。所谓“河西”即乡镇所在地,学校便在镇尾,“河东”则与“河西”隔河相望。那河名为泖港河,处于黄浦江的上游。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每天上下班都得过河。起初是木船摆渡,后来换了机船,过河的艰难稍有减轻,但“怕雨怕雾又怕风”却始终无法摆脱。一怕雨,上船下船脚下打滑,摔在船里算是好的,弄得不好,还可能摔到水里去;二是怕雨借潮势,会淋成落汤鸡;最怕秋冬时节大雾弥漫,只好待在渡口,一等几个小时不算稀奇;怕风,大风起兮艄公慌,慌什么?对不准渡口,把不住舵,甚至斜斜地向不是渡口的岸边撞将过去,惊起了一船尖叫。
就在伟人仙逝之后的第二年,大桥动工的喜讯传遍十里八乡。又过了三年,在喜庆与期盼的锣鼓声中,横跨泖港河东西的一座大桥终于竣工。在通车那天,摆渡船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
如今想来,当年泖港的一桥飞架,琴弦竖弹可谓是开了浦江两岸架设斜拉大桥的先河。后来黄浦江上一连串的大桥横空出世,尽管桥形一变再变,跨度一增再增,无非是其基本样式的发展罢了。日前翻阅影集,看到我当年在这座桥上的留影,不由想起“三上斜拉桥”的往事来。
那是泖港大桥通车后不久,我在批阅学生以泖港大桥为题的作文时,发现在一些数字说明上,许多学生说法不一,尤其从两座桥上高塔斜拉而下的钢缆根数更是表述各异。有写208根的,有写120根的,有写192根的,有写128根的。到底如何呢?说实话,我根本就没有数,反正是学生作文——过去我也常有类似的懒惰。可这一回,我终于感到不以身作则的弊端。下班之后,赶往大桥补课。从桥西一侧的第一根钢缆数起,每数过20根就用笔记下,一直数到对岸同侧的端缆。再从桥东另一侧的第一根钢缆,数回到桥西同侧的端缆。每侧82根,共计164根。数完已是暮色苍茫。生怕出错,又复核了一遍,才回到学校。
过了两天,作文讲评。我让小俞和小巫两位得“优”的学生当堂朗读“大作”。读完之后,同学们争相评好。小王与几个同学窃窃私语了一阵,举手说:“他俩一个说钢缆208根,一个说120根……”
“那么,你说应该多少根呢?”我笑着追问。
“我……我没有仔细数。”
“你是怎么数的呢?”
“我只数了一组钢缆,然后乘以8,因为一共是8组。”
下面一阵议论纷纷。看来用“乘法”计算的人不少。我一问,果然。唯有小陈说,她是一根一根数的,共计164根。
第二天中午,天公不作美,飘起了细雨,而且渐渐趋大。我们师生五人,撑着伞,分工合作,又互相核查,终于把钢缆设置弄了个一清二楚。大桥两侧各四组,分别为26根、15根、15根、26根。
回校的路上,我请四位同学当晚各写一篇短文,谈谈如何不虚心此行。不久,班级黑板报上登出了小俞和小陈的文章。《做事不可“想当然”》是小俞写的,以自己的出错为例,发表了为人应求实求真的感想;小陈写的是《点钢缆的启示》,引申出“读书求知来不得半点马虎”的道理。这一期黑板报破天荒地引起了全班的关注,别班也有同学前来观看。而作为感触颇深的老师,我也在报纸上发了一篇《教师也得亲口“尝梨子”》。
因为有这一层原因,泖港大桥更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而今,时光荏苒,已经好久未见它了,但它始终留在我情感和记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