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由公家狗变成了私家宠 

　　没过几天，于笑言就被细虎咬伤了小腿。说被咬伤还不太准确，准确地说是被活生生撕下来一块肉。这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老于训犬在全市公安系统小有名气，从警多年他带过的狗少说也有十来只，只只都被他调教到了人犬相通的地步，可谓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这回老于在自个家门口，被细虎这个生瓜蛋子给咬得住了院，岂不是在阴沟里头翻了船？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是老于大意所致，知情的人说，还是因为老于太偏爱黑狼才惹了祸。 

　　于笑言的训犬经里，最重要的一条，是训犬员必须知狗心通狗性。也就是说，得对狗心里想什么，恨什么，爱什么，了如指掌。偏偏在细虎身上，老于忘记了自己发明的训犬经之头条要义，忽略了这条犬初来乍到，对新的环境有本能的警觉，对新主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很在意，哪怕它只是一条涉世未深的年轻犬只。 

　　那天所长张不鸣替老于求情，警犬队同意将黑狼留下，作为老于私人的狗豢养，但有一条要求，从此黑狼不得继续享用统一配给警犬的狗粮，老于也满口答应了。但事实上，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那么容易。黑狼一直吃着警犬的特别狗粮长大，早就习惯了那种狗粮的口味，猛不丁的叫它换成吃家常饭，它还不接受呢。这有点像医院出生的孩子，在婴儿室吃过了进口的新生儿奶粉，抱回家再让它吃国产品牌，人家就不干了，有时候用亲娘的乳汁来替代，还得费把子劲呢。 

　　黑狼的身份，一天之内由公家狗变成了私家宠，它的饮食习惯一时半时改不过来。到了中午开饭的时间，于婶给黑狼做了肉骨头汤泡的大米饭，里边还特地拌了不少碎肉。黑狼凑过去闻闻，对肉的味道很满意，吃上一口，对米饭的口感就不中意了。只见它用舌头尖在食盆里卷了两圈，又一勾一勾的，很快将米粒中间的碎肉挑得一干二净，然后转身找个阴凉地方卧下，打起瞌睡来。剩下白花花一碗饭，在那儿招苍蝇，怎么喊它吃，它都不过去。 

　　于婶生气，过去拿脚踢踢黑狼的屁股，那家伙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哼都不哼一声。这一幕正好被回家吃饭的老于看见，冲过去不容分说就把于婶给骂了一顿，一边骂还一边给黑狼揉屁股，把个黑狼给得意的，肚子朝天一翻，四脚伸开，专等着老于去给它挠痒痒。老于自然有求必应。 

　　于婶见了气得不行，说：我长到这把岁数，见过娇生惯养的孩子，还没见过这么金贵的狗呢。要是按它的要求每天光吃肉，就你这点工资，刚好够它塞牙缝的。 

　　老于觉得以刚才自己条件反射般的表现，对老伴的态度也过头了，就换了嬉皮笑脸的态度打趣说：工资不够，咱们不是还有存款吗？于婶被他这一说，反倒更加生气：瞧你那点儿出息，还好意思说什么存不存款的。干了一辈子警察，人家立功受奖的立功受奖，得了名，贪污受贿的贪污受贿，得了利。你倒好，两头不沾中不溜，在这鬼都不唱歌的地方，跟人渣和狗打了一世交道。从手指头缝里搓下来的那点碎银子，以后连儿子收媳妇够不够打发，还两说着呢。你还好意思提，要拿来买狗食…… 

　　虽说是老夫老妻吵架无禁忌，这几句话也算戳着了老于的心窝子。他本来正为快退休的事情着慌，时不时出点心理医生们说的“退休前综合征”状况，情绪起伏大，心眼儿又多又小，尤其听不得轻视自己的话。他跟修丽大吵，就是集中体现，要不然以老于一贯的性情和涵养，他怎么着也不至于在一个女同事面前哭鼻子掉链子。 

　　此时一听老伴的话，于笑言心中的无名火嘭地给拨旺了。只见他脸色骤变，声音跟着变了调，话也说得恶毒起来：老婆子，算我于笑言这辈子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势利的婆娘。听话听音，你还想让我立不上功就去犯法呀？你有这个心，早说呀，别等到你老公都快到站了，想犯法都没机会了，才把这点心思说明白。早知道你这么爱财，我也铤而走险，找几个犯人家属勒索勒索，捞他一把，没查出来，算是赚着了，查出来，大不了跟那帮人渣一块儿呆上几年呗。人哪，还真的怕像我这样没出息的，混了一辈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到头来，养只狗都养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