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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5月27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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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炸与烟熏
石磊
  ◆石磊

  油炸是一种粗放浑厚的料理手段,烈火烹油,猛准狠稳。清贫年代里,一家子堂堂开油锅,通常吸引得满条弄堂的邻居引颈深呼吸。滚油沸腾,片刻即得,鱼肉丸子,捞起来便吃,那么一口酥脆浓香,满嘴流油,极大满足贫弱口腹,迅速提升人生幸福指数,基本上人见人爱。

  而其中爱得顶顶水深火热,是洋人和小人。样样食材烈油里打个滚,沾上红红黄黄各色中外酱料,便是不容置疑的人间美味。油炸的关键词,一烫,一脆,洋人和小人,只要讲到那个脆字,那可真是顷刻之间心都粉粉碎尽,一个个不由自主,从心底里开出笑颜来。谢谢天,造人的时候,暗藏了如此机密的一款味觉在茫茫人体里,这一笔,给荒凉人生平添了多少家常乐趣。

  跟洋人同桌吃过烤鸭的我国同胞,一定听过洋人由衷的赞美,啊,darling,很脆很脆。赞词虽然贫乏单调,可真是肺腑真言。那一小碟子一口酥的烤鸭皮,通常一举就击溃了洋人们的从唇齿至心灵的全幅防线。至于烤鸭其他方面的细腻美味,诸如春饼如何之薄腻,沾酱如何之细致,葱白如何之肥嫩,大多等而次之,不太能够跟他们分享其中的奥妙。

  油炸英文称作deep fry,那真是神来之笔,深沉浓重,热油滂沱,在料理世界里,已是相当轰隆隆的一派局面。而日本人偏偏出鬼,他们弄出来的油炸食物,仿佛不曾下过油,亦仿佛不曾沸滚过,那种天妇罗,如清蒸般的飘逸,如凉拌似的清俊,沾一点海盐,或者沾一点萝卜细泥,禅兮兮地吃下去,比吃素还出尘,好像跟油炸完全没有瓜葛。日本人各行各业,此起彼伏,最是层出此种诡异手段。而这种飘渺的炸物,亦果然令人百吃不厌,那份深深的吃不透,大概是一种十分要命的绝杀。

  除了天妇罗,油炸料理通常都比较草根,很难做到雅俗共赏,炸猪排,炸桂花肉,炸松鼠鳜鱼,炸此炸彼,大多适宜在小饭馆里辗转腾挪,正经台面不太能够跻身。这也不要什么紧,我倒是喜欢,在黑雨的秋夜,隐在小饭馆里,听后面厨房的滚热油锅紧拉慢唱,心狠手辣炸出一盘子漆黑的臭豆腐,嗯,那是多么适合枯怀独坐伤心落泪的一餐晚饭啊。

  而烟熏就刚好相反,靠死样怪气一缕青烟,慢腾腾熏熟鱼肉鸡鸭,那种幽咽迷离,难描难画,跟油炸相携,简直就是人间一对怨偶。而烟熏的好,便是好在那种入骨的香幽,跟油炸那种十分表面的酥脆,宛如云泥。油炸如胖壮汉,烟熏如小女子,一一都是人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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