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我的一个德语班的同学,在当年大光明电影院隔壁的工艺美术商店里站柜台。那天,一个德国游客买完东西后,跟她搭讪,说想学几句上海话,以便他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讨价还价。他说,这里的讨价还价,简直是对一个人的良心和智力的考验。
这个同学在心里呵呵地笑着,狡猾地教了他三句话:
“侬讲撒?”
“撒嘎钿?”
“哈刚八刚。”
试想,如果一堆阿姨妈妈的售货员,趴在柜台上,正东家长,西家短地哇啦哇啦,你一个高鼻子绿眼睛,突然插进去:
“侬讲撒?”
想想会出现的场景。
然后指着一件羊毛衫:“撒嘎钿?”
不管营业员开什么价,“哈刚八刚!”
你说这个同学蛮聪明吧?而且,这个同学发现,让德国人讲上海话,他们的发音竟然这样准确,教他们说上海话比教他们说普通话方便多了。
在美国,碰到各种各样的人,听到各国普通老百姓带各种浓重乡音的英语。这里的电视节目有个脱口秀频道,好多艺人常常用印度人的英语,中国广东人的英语来搞笑。
曾参加这里的一个英文学习班,学员有从欧洲来的,法国、西班牙、波兰、爱沙尼亚;有从北非来的,比如突尼斯;有从中南美洲来的,巴西,哥伦比亚;从亚洲来的是尼泊尔、印度、韩国。
第一天,老师让每个学员朗读一段文章。每个人都带有奇怪的乡音。只有我,老师夸奖说,发音准确,几乎不带口音。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退休阿姨妈妈,我想,是上海话的发音方式帮助了我。
说是现在上海小孩不会说上海话。记得我们当年上小学时,有普通话比赛。参赛选手的父母必须是南方人。有个同学,因为报名后查出她父母是安徽人,被取消了比赛资格。她母亲气得到处喊冤:
“安徽人怎么是北方人?安徽人……”因为她是个要强的妈妈,认为能够准确掌握另一种语言是一个孩子有天赋的标志。
其实,从小就训练孩子灵活地转换语言,这是一种生存能力的培养。就像我开头提到的那位同学,她后来有了个混血的女儿,到上海时,一口德语。在上海的幼儿园待了几个星期,那天到我家,突然用上海话说“鼻涕……”吓了我一跳,她问妈妈要手绢,已经是一口上海话。
前些天,在这里读到一篇文章,说伦敦是过去,纽约是现在,上海是将来。未来的文化强国需要的是智力超强的下一代。英国在印度的历史虽长,英语虽然普及,但当我在国际大网站上购物,需要与销售代表沟通时,那个印度口音太重的代表搞得我七荤八素,当时我就想,你们美国大公司的网上业务怎么不外包给上海呢?
想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要卷着老舌头,学着用普通话俯身与唯一的小孙子交流,虽然老来学语言延年益寿,但小一代的语言能力的培养,智力开发,这才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