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堂西侧,沿街三楼那间正对着人民公园的客厅。此刻,客厅的窗户被轻轻地推开了,里头探出了一个男孩的身影。他趴在窗台上,久久地凝视远方:目光越过了公园绿地的树梢,越过了广场前面的一块空地,最后落在了旧上海跑马厅那栋钟楼。钟楼的大钟清晰地映入眼帘,他望着它,神情呆滞。他在想什么呢?
这是五十年前的一个场景。后来,男孩成了画家。钟楼成了美术馆。也许为了圆一个什么梦吧,在钟楼行将送别美术馆的时候,年届六旬的“男孩”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带着他的艺术成就和儿时的记忆,从遥远的昆明一路赶来,在这里举办了一个画展,画展的名称叫“孙建东中国画展”。
那天下午,也就是画展开幕的次日,我与孙建东教授相约美术馆屋顶茶楼。眼前的孙教授,穿戴规整,笑容谦和,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贵族”气息和学者风度。
落日余晖透过茶楼的玻璃折射进来,洒在孙建东的脸上。他略显腼腆地递上了名片:一幅孔雀开屏的国画几乎占据了大半位置,小号字体的“教授”“研究生导师”则点明了其云南艺术学院教师身份,低调地隐去了那些足以增加分量的诸如“云南省美协副主席”“云南省政协常委”等头衔。画家乡音未改,他呷了一口茶,浓浓的沪语从浑厚的男中音嗓子里吐了出来,话匣子随之打开了。
六岁那年,孙建东的父亲调任沐恩堂工作,举家也由衡山路一栋花园小洋楼搬进了沐恩堂居住。在那里,他度过了小学和初中。童年的生活给他留下了温馨而美好的记忆。好奇的他常带着弟妹跟随敲钟人爬上钟楼,摸一摸古老的大钟,俯瞰一下街景,顿觉心旷神怡。
文艺多面手的孙建东,却于画画情有独钟。家门口那条十多米长的走廊,不消半天工夫,便被他用粉笔涂得满地是花鸟走兽,飞机坦克,孙悟空大闹天宫……保姆连夜用拖把清除这些“杰作”,然而翌日一幅新作又跃然“地”上。通情达理的父母对儿子这一糟蹋环境的“壮举”未加训斥,而是鼓励。父亲曾带他去拜谒贺天健等国画名家,得大师夸奖,画兴更浓。
教堂墙上挂的古典油画,父亲藏书中的精美插图,以及圣诞前夕来自世界各地的贺卡,这些宗教题材的画面,其本身往往就是一幅细腻精致的西洋画。他对绘画艺术的最初认知源于此,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形成了自己的审美情趣。
“文革”开始后,十七岁的孙建东毅然登上火车,怀揣希望和梦想,赴西双版纳插队落户。踏上七彩云南的红土地,他的创作激情喷发涌动。恢复高考后以高分考取云艺,又幸运地成为写意孔雀画派创始人袁晓岑的入室弟子。如今,这位起步于上海教会人家、在云南春城开花结果的花鸟名家开始进入家乡父老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