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提神,如饮藿香正气水——这是我读吴非先生谈“名人书法”杂文的真切感受。一读之下,竟然手痒,想续貂了:
草包们的丑字固然面目可憎,那么,肚里有料的绣花枕头们的丑字,就可爱了吗?
昨天,某名作家的朋友艳羡地告诉我,该作家如今文章都不肯写了,兴致勃勃地写毛笔字呢,动力巨猛。想想吧,写文章需要煞费苦心,十天半月未必能弄出篇叫好叫座的东西来,稿酬还低到可怜。而写字,一刻钟、半小时,那是精品了。通常三五分钟一挥而就,由学生盖了章,一叠子钱就来了,还免交个税。来钱之快,与爬格子相比,简直一以当十、一以当百……蹩脚字?卖得掉?帮帮忙!土老板们钱多人傻,买个名气嘛。热卖着呐!所以嘛,如今多少作家都恬不知丑,当“书法家”唯恐落后,争先恐后勇做轻松致富急先锋。
作家雅集,东道主常常会笔墨伺候。总有平时不怎么写毛笔字而人来疯的,当众龙飞凤舞一番。有位当代文坛大家,却老是谦恭地婉言谢绝。几次三番,人们都以为他真不善于写毛笔字了。我幼时拜读他的诗,后来拜读他的文,景仰之情益深。他早年书信的钢笔字秀逸而遒劲,换用电脑之后,就难得见到他的字了。我想请他笔录一首他自己的诗,钢笔即可。不久,接到了他的挂号信,大大出乎意料,内中竟是毛笔书写的条幅。展卷欣赏,毛笔自书诗照样遒劲秀逸,是典型的文人字,意味溢于笔画之外。在附信中,他郑重叮嘱我不可张扬,千万不要拿去见报。他说他必须抓紧时间,把几十年的耽误补回来。他不愿在毛笔字上浪掷光阴。假如,找他写字的人多了,他岂不成了“书法家”?
噫,一手好字的大家不愿当“书法家”,而蟹爬好汉们争当“书法家”。其间差别,何止云泥!
那么,漂亮的花瓶字又境况如何?恐怕也会招人厌。不少书法家笔头蘸得墨饱,胸中却无点墨,口袋里必得揣本《题字宝典》才有胆量去走“书法秀”。不是有几位“书法界领导”金玉其外的墨宝,被拎到媒体上去出乖露丑了吗?
世间事往往复杂,执着于皮相的一端两端,很容易出洋相。
近期,星云大师的“一笔书”在多地展览。星云大师的“一笔书”是很难用点、划、撇、捺的俗世标尺来衡量的。星云大师早就说过,他不会写毛笔字。因此早年有人请他写毛笔字,他是一概回绝的。因了一个偶然的因缘,他发现他的毛笔字居然可以给他的大愿心助力,给他的公益事业助力,他这才欣然毅然地执起了羊毫笔。天可怜见,八十多岁高龄的老人家,患了四十多年的糖尿病,眼底黄斑变性,视网膜剥离,视力差到几乎失明,心脏也不好,平时执笔两手颤抖……有画家衰年变法的,而星云大师是衰年学写毛笔字,克服了常人难以体会的艰难,边学边写,写成了他独创的“一笔书”——不管几个字,必须一笔到底,如果中途停顿,会因看不清纸笔的位置而接续不上。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星云大师为他的大愿心而日复一日,奋笔疾书——他的“一笔书”中,有着怎样的精神?有着什么的材料的支撑?星云大师一再恳切地说:“看我的‘一笔书’,你们不要看我的字,要透过字看我的心。我的字,是用心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