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同事跟我说:“你以后进办公室以前,要用柳条抽打身体。”我一惊,怎么回事?“谁叫你一天到晚往那些地方跑呢。”原来她是在说我总去探访名人故居,或者墓地。不说我不觉得,她说了,一想,我这两年是去了不少她说的“那些地方”。
去年在台北,借住在历史作家张典婉位于南港的家中,走两步就能走到胡适故居。他的小屋在他生前供职的中研院内。而他的墓地,就在一街之隔的一个小山丘上。借住的那段时间,我常常散步过去。不一定爬上山去,但从马路上往上望,望望那小亭下,长眠着的桀骜的胡适先生。
林语堂的故居,是在阳明山上。台北的朋友驱车带我去的。生与死的概念在林先生与他的家人眼里应该是前卫的,不然林语堂不会葬在了自家的院子里,然后家人又将房子院子一起捐给了公家。现在故居开发出了林语堂套餐、林语堂下午茶。那个下午,我吃着好吃的猪蹄,据说是林家经常料理的菜肴,和朋友聊着林语堂。一墙之隔的院子里,他长眠着,这算不算林先生倡导的“生活的艺术”?
邓丽君的故居在香港赤柱,我是一路按照卫星定位系统找过去的。路上遇到好几对说着上海话的拍婚纱照的新人,但就是找不到邓丽君的家。在我要放弃的时候,一个保安指给我路线。他说不时总有人找过来的。于是,邓丽君离开人世快20年之后,我来到了她昔日赤柱的家——但只是遗址,当年她的小楼已推倒。重建起新楼,却也没有人住。我在那楼下放了首《何日君再来》。拍了照片,在微信朋友圈,邓丽君生前的好友麦灵芝留言说:谢谢。我自己也被自己感动了。
凤飞飞的故居是最近去的,在台湾的大溪,一个小小的小镇。凤飞飞的家在一座庙宇的后面。那房子久已没人住了,但歌迷在那贴了凤飞飞的照片。矮矮的屋子外有口水井,就和中国许多南方小镇的生活环境一样。再大的人物也是寻常巷陌走出来的;再大的人物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的安排。
林黛的墓是和她的干女儿冯宝宝一起去的。林黛自杀在50年前,然后葬在了香港跑马地——当初是郊区,如今已成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长眠的人不会知晓世间的起落了。冯宝宝告诉我:林黛并不想死,但一时之气,就走了。我们给林黛扫墓,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路过看到,也驻足,添上一朵花,感慨两句话。50年前他们都是极年轻的人。现在也都老了。林黛不需要老去,但她也没有机会品尝人生的各种滋味了。
你总去这些地方,你不怕吗?有朋友这样问我。我说:为什么要怕呢?这些人都是美好的人。他们的文字,他们的思想,他们的形象,都是让我欣赏的。那些熟悉的陌生人,他们的故事已经定论。安静地在那里等着我去走近,去思考。我喜欢林黛墓地外的那两句对联:“今夕吾躯归故土,他朝君体也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