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的进步,就是在农村,从粪肥变化肥,从普及到滥用,尤其是滥用三聚氰胺事件曝光之后,我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凝固成偏见:请客吃饭,吃的不是农副产品,而是农业产品。这些年来,凡有宴请,婉言拒绝,但人情世故,又不能一刀切。
我有个产业,是个广告满天飞的行业,我干了二十年,但反其道而行之,从不做广告,我的经商原则:“不靠金杯照耀,全凭口碑传销。”业内属于大拇指,自然免不了朋友托,免不了免单,最后免不了谢师宴。每年暑假开始,请客电话短信接踵而来,我都一一谢绝,没有借口,只有理由。随着请客者的步步逼近,我的理由也升级、夸张、放大、变形,最后耸人听闻:“侬不要请我吃农药好?”中国人的处世要诀:“礼繁人不烦。”邀请者还是一而再、再而三,我不得不以经济人角度,耐心分析:“侬坏分(上海俚语:破费),我吃药,店家拉米(收钱)。你我是朋友都受损,结果彼此不认识的第三方(店家)收益,值吗?”倘若还是不依不饶,关系吃紧的,我就要“锉锉”伊:“兄弟,侬啊是在饭店里有股份的?”反正谢师宴我一概谢绝。
幸好我的生意,都是老百姓的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买我的货,我赚你的钱,平等买卖。我的买卖,只要货好,毋需公关,可以讨价还价,不必请客吃饭。我最反对“顾客就是上帝”。上帝谁见过?因为买卖,站在你面前的都是上帝,岂不出鬼?到超市买一张手纸,也是上帝?如果有上帝,岂不亵渎?我没有见过上帝,所以从不认为顾客是上帝,所以也不必请上帝吃饭。
我的行业都有个特殊性,产品从设计、制造、销售,一手落定!形象的说法:体内循环,无缝对接。毋需公关,不必宴请。许多行业,都是产业链里的一环,不是加工就是配套,既要巴结发货方,还要讨好采购方,请客是家常便饭,座上常满客,杯中酒不空。人,天天坐在酒桌上,等于泡在酒水里,好比尸体浸在福尔马林液体里。最极端的悲剧:没有把老婆的肚子搞大,先把老板自己的肚子搞大。摄张全身照,特点:西服不系纽扣,西裤不系皮带。特写:没有裤带,只有吊带。
我的经营还有个特殊性,绝不涉足有准入制的行业,准入制必有审批制,审批制必有审查制,从此“多事矣”!
我从不庆功、祝寿,忘记年龄,忘记成功,恬淡如古井,坦然而过,自然,朋友间也就免了你来我往的呼应。但是一年中还是免不了吃请,比如朋友间的白事,你不得不到场;婚庆喜酒,你不得不捧场;年底员工年夜饭,你不得不站场,摇奖发奖。至于老同学发起的聚会,无论小学的,还是大学的,预约早的,坐以待命。属于癫痫性质的突发事件,则随叫随到,而且分分秒秒。否则,朋友以为你势利了。为了消弭这类误解,我不得不去吃饭,兼吃药。
我的吃请原则:老朋友约在茶馆,新朋友约在酒店,好朋友约在家里。我的家在一楼,有个不小的草坪,现在该种蔬菜了。施以人粪、豆饼,朋友来了,就请一两位“老阿姐”辈分的员工来烧菜。我的员工都是上海人,且是下岗工人,免不了阿姨妈妈,在外阿庆嫂,在家“马大嫂”(买、汏、烧),烧得一手上海人家的好菜。菜园子供货,阿庆嫂掌勺,满桌的有机食品。人家是活杀三黄鸡,我是活杀小青菜、爆炒虫草鸡蛋!南京路有真正老大房,我这里是真正私房菜,称得上“价廉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