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王震坤
那块硕大的用芋艿制成的云南乳腐存在冰箱冷藏格里,端进端出的次数都不记得了,好像老也吃不完似的,原因不仅是它体积大分量足,一块顶瓶装标准小块乳腐八块都不止,还因为它咸得深,辣得重。
芋艿乳腐的结构相当紧致,用筷子戳,感觉像在戳一块蒸熟的芋头。这种乳腐与一般见到的豆制乳腐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卤汁,只是外表裹着薄薄的一层红辣椒酱,乳腐杏白的颜色依然清晰可见。若不是亲口尝一尝,绝对想不到这些鲜艳的红辣椒酱的辣,能够穿透如此厚重的立方体,直到乳腐绵白的内芯。也许是借助了盐卤的缘故吧,因为这貌似柔腻纯净的内芯不仅辣,还呴咸,一筷子下去,只要舔筷子尖上的一点点,便会不自觉地去找饭,最好是茶汤足的泡饭或者稀粥吃上一大口,这样才能将这辣和呴咸中和掉。以咸著称的宁波人的所谓下饭小菜里,估计也难以找出比这更厉害的货了。在我曾经吃过的乳腐中,只有海会寺菜包腐乳的少汁、辣和咸与之比较相近。
于是我大概可以知道,那位挑逗着众人买下这种乳腐的上海老知青,为什么从小吃浓油赤酱的本帮菜长大,对奶油蛋糕冰淇淋也不陌生,即使下一碗泡饭或白粥,自称大都是精致的小酱瓜、什锦菜甚至肉松,哪怕吃乳腐也要淋上麻油撒上绵白糖的玫瑰乳腐,去到云南边陲插队落户后,会对这又辣又咸的芋艿乳腐情有独钟了。
曾经读过云南知青的一些回忆录,鲜有战天斗地的豪情,更多的是食物不足青春无所寄托的空乏。那时云南雨林地区种豆少,酱油淘饭都是奢饰品,一块这样厚味的芋艿乳腐,可以让好多顿单调的木薯饭变得丰富起来。它的咸引出舌尖一点点鲜的感觉,它的辣,催促着不习惯木薯粉的人速速吞下一大碗,而它的柔腻,可以勾起对家乡食物的美好回忆。而这所有的一切,都由一块乳腐而起,又因芋艿原材料的坚实,经得起筷子无数次无数次以最最轻盈的刮蹭方式消耗,相较与一块普通的松软的一戳就碎的豆制乳腐,附着其上的幸福感也就变得更加绵长。
食物记忆有时就像神经记忆,病症过去很久,那病的痛觉还会一阵阵时不时地泛上来。幸福感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