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读获英语布克奖的小说《芬克勒问题》,看书中的三个老男人,这台戏同样精彩。上海译文出版社引进的这小说开头场景,就充斥着强烈的戏剧悬念。49岁的特雷斯洛夫在明月高挂的夏夜,漫步伦敦街头,竟然遭遇打劫。惊慌失措中他依稀感觉将自己手机、钱包、手表搜罗一空的打劫者是个女人!她为何要选择自己下手?莫非她把自己误认为是犹太人?特雷斯洛夫不是犹太人,而他有两个犹太人好友芬克勒、利博尔。特雷斯洛夫模样英俊、五官清秀又身材匀称。他在广播制作、艺术节导演助理等职场生涯中,混得风生水起,而且情场得意,居然有两个与他没有夫妻名分的女子先后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可他至今还是个单身汉,还时不时以布拉德·皮特的替身模样,出现在交际场上。那些与他有过一夜风流的女性,控诉他是毁灭梦想、扼杀希望的精神变态者,但又会被他的深沉阅历迷惑。一个吉卜赛算命女看他手相后,预言他会遇到一个叫“尤诺”的女人,算命女说同时她又看到了“危险”……
芬克勒是著名作家,常常在电视荧屏上侃侃而谈;利博尔在文法学校任教捷克历史,又兼电影专栏评论写作,曾与好莱坞不少名女演员打得火热。《芬克勒问题》笔触的行进,是一边叙述当今在英国的犹太人生存境况和对犹太民族的历史回顾,特别是以色列境外犹太人的身份认同;一边描摹小说中人物的情感生活,聚焦于那三个老男人的情色心理。或许,安排这么一曲叙述与描摹并驾齐驱的两重奏,是《芬克勒问题》作者欲借助活色生香的感性,衬托枯涩的思辨。小说的思想力量因此体现。可对于一般不甚了解犹太民族历史的读者而言,读这部小说后印象较深的,还是那三个老男人的情色故事。例如:年近九十的利博尔尽管口口声声怀念逝去的妻子玛尔琪,可一旦见到五十年前与自己有过一夜情,如今还保留着斯拉夫式美丽的艾米,他的想象力竟然游走在揣摩艾米的裸体上。又如:时常在电视中露面的芬克勒背着妻子泰勒与情人幽会、在街头猎艳招妓。特雷斯洛夫更过分:他在自己的卧床上怀抱着芬克勒妻子泰勒,又欣赏着电视上芬克勒的节目。
霍华德·雅各布森用嘲讽的色彩,涂抹着三个老男人的纵情声色,并非仅仅是暴露男人雄性荷尔蒙之张狂。那是将生活的裙子边缘,撩起一丁点儿,撩拨人们喜好窥探之欲望的艺术手段。倘若说《芬克勒问题》欲提纯思维,那思维似乎就是凸现人在社会生存的孤独感。小说中三个老男人试图用男人的常青友谊,填塞生存孤独感那缝隙。利博尔回顾自己过去的记忆,看到的竟然“全是黑色的蜘蛛”;芬克勒在参与犹太人精英的聚会中,获得的快感却是“凶悍的智力散发出荡妇一般的气息”;特雷斯洛夫感觉自己与那些女性的逢场作戏,有被她的五官割出伤口的可能,自己的行径如同男妓。那吉卜赛算命女预言他将遇到那个叫“尤诺”的女人——犹太女子赫夫齐芭,果然也来到他身边。赫夫齐芭这个名字希伯来语的意思是“你让我喜乐”。赫夫齐芭与他同床共枕后逐渐体悟到:“特雷斯洛夫有一种对抑郁的饥渴,好像自己身上的抑郁太少,要来吸取她身上的抑郁,才能获得满足。”特雷斯洛夫想通过赫夫齐芭,寻找并且使自己获得原本不具有的犹太人身份,以便植入更多的悲伤。小说的这一安排,可能是霍华德·雅各布森追求的画龙点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