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意识到情况不妙
灯光很刺眼。高翔彻底清醒过来,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我出国的名额,是她爸给弄的。”燕子抓起他的衣服扔给他:“走吧。咱们以后别见了。”
第二天晚上,他果然没在餐馆门外出现。燕子已经很久没在深夜独自走在芝加哥的大街上了。她心里并不害怕,甚至盼望有人来抢劫,把她推倒在地,在她身上捅上一刀。她若悄然地死在大街上,他将再也见不到她。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燕子托人介绍其他的餐厅。
燕子的顾虑却是多余的。他把饭馆的工作辞了。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燕子却又见到他。他穿着衬衫和牛仔裤,站在覆盖着薄雪的人行道上。她本想不搭理他,他却主动走上前来:“送你回家吧。”“为什么?”“明天,我就要回国了。”他漫无目的地把车向着一个方向开下去。直到再也无路可走,眼前变成一片无际的黑暗。没有灯光,没有希望,只有磁带机悠悠的歌声:“如果这天地最终会消失,不想一路走来珍惜的回忆,没有你。”
他突然转过身来抱住她。她没有反抗,也并不配合,更没有流泪。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明白,在最伤心的时候,泪水未必会流下来。
东方出现第一道白光。眼前那片黑暗,变作无边的湖水。密歇根湖,冰冷如镜。他送她回到家。城市沉浸在拂晓的静寂中。
燕子平静地道别,上楼走进卧室,默默坐在床头,始终没有拧亮台灯。她想他看不见灯光,也许会跑上楼来。可他果真上来了,又能改变什么?也许,她不该让他为难。燕子于是伸手去按灯的开关,却突然听见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燕子抽回手,趴倒在床上。再也没有开灯的必要。清晨的阳光正透入房间。房间狭小如一副棺木,把她永远地埋葬了。
天大亮的时候,电话急促地响起来。燕子从未入睡,却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她一把抓起电话,却听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讲着蹩脚的普通话:“是谢小姐吗?我姓谭,是大湖海鲜的经理。您是不是要找一份餐馆的工作?”换一个餐厅也好,这样才能彻底把以前遗忘。燕子抬头看看窗外。屋顶的积雪消失了,春天果然快要来了。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
然而八年之后,他却站在她面前。他们之间,仅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大门。
电梯门尚未完全打开,Linda就迫不及待地侧身钻出来。Linda本打算八点二十分到公司,比会计公司的人提前十分钟。可她刚从地铁里钻出来,立刻接到Steve的电话,叫她去买一杯咖啡。国贸星巴克的不行,要嘉里中心的。从国贸到嘉里中心,步行起码十分钟。
大老板不能得罪,本职工作也不能耽误,这是外企白领法则。Linda拿着咖啡,往公司一路狂奔。让客人等在门外,那是前台玩忽职守,因为别人不知她有最高指示。同事的闲话不会标注日期和时间,一旦传入老板耳朵,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可今天她还是迟了一步。Linda一走出电梯,就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会计公司的人已经进了前厅,和Yan说着什么。
Linda还没摸清Yan的底细,年龄背景和动机都是未知数。Linda不相信表面现象:一个初级调查师,月薪不过五六千,身上穿的,脸上抹的,手里拿的,绝无冒牌货。漂亮并不稀奇,难得的是气质。反正男同事没人讨厌她,包括至今未婚的Steve。Linda虽然不是调查师,可观察能力超一流,尤其是男人对女人的眼神。这位审计公司的高先生莫非也对Yan神魂颠倒?两人见面能有几分钟?Yan果然有本事,表情竟像情窦初开的中学生。有必要么?一个会计公司的小经理而已。
Linda推门而入:“是高先生吗?太对不起了,我迟到了!这位是我同事,她叫Yan,你们已经认识了吧?”高翔的脸上瞬间堆满笑容。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两张名片。燕子如梦初醒,赶忙接过名片。
正在此时,大老板Steve走出来。燕子也连忙扮上笑脸,转身走进公司。借着玻璃门的反射,她看见高翔和Steve握手寒暄,高翔的笑容憔悴而虚伪。Steve的声音传进走廊里: “Linda,高先生这几天就坐在会议室里。高先生,这几天要辛苦你了!”“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谢谢谢谢……”高翔的确世故多了,嗓音却和当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