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8:译文/星期天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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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0月11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外婆、树莓和奶油
(美国)南希·J·库珀 陈荣生
  ◆ (美国)南希·J·库珀 陈荣生(编译)

  我9岁那年,父母把我送上前往芝加哥的一趟列车。爸爸给了行李员几个美金,让他盯着我,直至我到达伊利诺斯州罗克艾兰市。列车开进罗克艾兰站时,车轮发出刺耳声,火车头喷出蒸汽,我滑到座位边上,看着窗外接车的人群。我很激动,但紧接着就感到害怕了,因为我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行李员弯下身说:“走吧,小姐,这是你下车的地方了。你外婆在等你。”

  我从软席上滑下来,跟着行李员从过道走出去。行李员满面笑容地扶着我走下那两级踏板,下到站台上,我刚转身,外婆就出现了。她向行李员点点头,表示谢意,将他递给她的小手提箱接过去,然后把我的手抓到她的手中。

  外婆长得很高很苗条,人也很严肃。没有拥抱和亲吻。她那长长的灰白头发编成一条辫子,盘在头顶上,无框眼镜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她走得很快,黑色的翻皮牛津鞋保持着稳定的步伐。我那双小腿得加快速度才跟得上她。

  我们用这种速度行走了几个街区,外婆突然停了下来,让我差点跌倒。她拉着我走进一家社区小杂货店,然后放开我的手,捡起一个装着红树莓的小木箱。她那一直很冷酷的脸上现出了笑容。

  “这些我们买了。”她对售货员说,同时将那箱树莓和钱递给他。

  回到人行道上之后,我们接着往前走,路过很多打理得不好的旧房子。有些草坪很干净整洁,有些则长满了杂草,而且草坪的草也长得太高了。最后,我们到了一座很大的黄房子,四周围着篱笆。外婆打开大门,拉着我跟她爬上前门阶梯。“这就是我们要住下来的分租房。”她说,然后打开铁丝网门。

  我不知道父母为什么把我送来这里。我知道此时外婆是住在亚利桑那,而不是在罗克艾兰,倒是爷爷住在这里。我从未见过这座房子,我也不喜欢进来的那间狭窄的客厅,因为客厅里有一个直立的梯子,不知通往何处。我也不喜欢客厅里留下的饭菜气味,它们渗进我的鼻子,留在里面就不出来了。

  我们爬上楼梯,沿着另一条走廊走到一间小卧室。“这就是我睡觉的地方——你将留在这里跟我一起睡。”外婆说。

  她将她的皮夹子和我的手提箱放到床上,然后,领着我到了一间小厨房,里面各种必要的设备都很齐全。一张小方桌摆在一片斜天花板的下面,一株红天竺葵放在窗台上,窗口开着,白色的窗帘被吹得不停地飘动。

  我看着外婆洗树莓,她把它们分放到两个绿色玻璃碗中,然后倒入奶油,把它们覆盖住。

  外婆把这两个玻璃碗放到方桌上,再放上两只汤勺,然后说:“来吧,坐下,吃你的树莓。你只有用真正的奶油放在它们上面,它们才好吃。”

  它们的确很好吃,被滑爽冰冻的奶油覆盖后,既甜也辛辣。它们真是太好吃了,以至于后来我每次看到它们的时候,都会想起外婆把这种美味水果介绍给我的那一天。而且我知道了它们需要有“真正的奶油”味道才是最佳的。

  我们把最后一勺吃完后,外婆对我说是时候该去见外公了。我的手紧紧地抓住汤勺,真希望碗里还有树莓,好延迟这个探访。老妈说他病了,想见到我。这就是外婆来这里的原因吗?是她在照顾他吗?我朋友们的外公外婆都是生活在一起的。我的却不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我们沿着长走廊下到另外一扇门,奶奶打开这扇门,我们进入了一间小卧室,里面充满各种气味,就像是医院。这间房间也有一个斜天花板,这是我以前没见过的。我仔细地研究着这种天花板,这样我就不用立即看床了。最后,我走到床边,外公就躺在上面。他看起来不像那个来探望我们的外公。他看起来不像那个给我带来了为我攒满了一雪茄盒硬币的外公。他看起来不像那个尽情享受妈妈给他做的饭菜的外公。

  这位外公很瘦,脸色苍白,眼下布满深深的皱纹,银白发梳得整整齐齐,但脸上却留有一些胡茬。他的手在向我伸过来的时候不停地颤抖。外婆推了我一把,我就走近一些,抓住外公的手。

  “你来这多久了?”他用一种震耳的声音问。根本就不像一位外公。

  我抬头看着外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说:“一个小时左右。”

  外公嘎嘎地笑了:“你妈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已经认识镇上所有的人了。”

  这才是我所认识的外公,看到他,我解开了内心的陌生情结和恐惧,喋喋不休地和他讲了我父母、小弟弟、火车、树莓——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外公一字不漏地听着我讲。最后,外婆对我说我们得离开了。

  当天晚上,我与外婆同睡一张单人床。第二天早上,我醒后伸手摸她的脸。她的皮肤很软。她用手覆盖住我的手,温柔地按压。

  这天,我们又去看了外公几次,每次时间都很短。有一次,外婆让我在小厨房里等待,她进去帮外公洗澡和刮胡子。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出来接我,我急急忙忙地穿过那狭窄黑暗的走廊。外公问了我几个跟我学校和朋友相关的问题。他时不时地闭上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但我知道他没有睡着。他病了,但谁都没有告诉我是什么病。我生病的时候,几天就会好起来,但不知为什么,我知道外公的病再也好不了。即使是外婆照顾他也好不了。

  我回家几个星期之后,妈妈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她哭了。

  妈妈把我紧紧地搂进她怀里,然后擦掉眼泪。“我爸爸最后要求的一件事就是再见你一次,他去世前实现了这个愿望。”

  当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多年后,我认识到了这对他意味着什么,明白了外婆所做的一切。尽管他们已经分居多年,但她仍然在他身边照顾他,陪他度过人生最后的几个星期。尽管她从未对她所做的一切说过一个字,但我从这位严肃的外婆身上学到了责任、忠诚和爱。而且,她还让我懂得了从浸没在一碗奶油中的树莓获取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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