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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3月19日 星期六 放大 缩小 默认   
管中好窥书(上)
管继平
  ◆ 管继平

  《管中窥书》是作家、书法家管继平最新出版的又一本新著。这是一本读书随笔,有书话有序跋,又有读书小品等。本书也有不少关于文人书法印章的篇什,在此撷取数则名家的有趣故事,以飨读者。

  海伦路上的大师

  在近百年的书法史上,沈尹默是无法绕过的一位大师。其实,何止是百年,谢稚柳就曾称赞沈先生书法为“数百年中未有出其右者”。他的楷书,直攀晋唐,完全可以追配古人。然而,如果你真的以为沈尹默仅仅就是一位书法家,那倒是对先生的误读了。早在上世纪初,沈尹默先生就是北大的著名教授、《新青年》杂志的六大编辑之一、名噪一时的学者诗人了。然而,晚年居住上海海伦路的沈尹默先生,早已褪尽昔日的辉煌,他不提《新青年》,也不再谈五四,从不提过去的成就,甘于平淡,唯以临池为乐。沈先生以为,书法可以养性,可以宣传,可以用来歌颂新社会。于是他将自己极深的传统书法造诣,化为浅显通俗的语言,著书、讲课,致力于书法的普及教育事业。

  我们都知道,沈尹默的双目是深度近视,他读书看报非常吃力,白天要对着太阳光,戴着那2200度的眼镜片几乎贴在书本上,方能慢慢地读上一会儿。平时遇有朋友或学生来访,沈尹默也仅仅只看见一个轮廓,分不清面目,只有等来客开口称呼了,他才根据声音辨别是谁。说起来这还闹过一则笑话:六十年代时有一年冬天,周恩来总理在上海邀宴几位文化人士。沈尹老到达宴会厅时,周总理亲自开门迎候。但沈先生因为看不清,还以为是门口的服务员,于是就将脱下的大衣顺手交给了周恩来,总理也不介意,亲自去衣架上挂好。然后一开口寒暄,沈尹默方知接大衣的竟是总理周恩来,于是连连致歉,深感过意不去。由此可见,沈老的眼力之衰,几近于盲。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能完全凭手上的感觉,将字写得风神萧散、俊逸洒脱。当然,这取决于沈尹默先生博大的书法功力,而更重要的,则是他深厚的学养和诗人气质,使其书法中飘逸出清雅自然的书卷气,这是他人所难以企及的。

  沈尹默的书法,世人宝之,皆以能藏得一纸半墨为幸。据说当年在重庆时,沈先生总将自己临写得不甚满意的《兰亭序》,揉成团扔在字纸篓里,不料某次却被于右任发现检出,大为赞叹,即装裱成手卷而珍藏。而“文革”期间,沈尹默尽管已是衰年病体,但依然接受“小将”的多次批斗,还被勒令写“检查”。然而可笑的是,每当沈老的“检查”在海伦路门口贴出时,总会被人悄悄揭走,藏匿家中。

  我曾将这故事求证于当年时常在沈老身边的戴自中先生,戴先生说,事情有是有,只是因沈先生眼睛不便,其实好多次“检查”都是由沈师母代笔的。沈师母褚保权先生,身出名门,也是一位书法家,书风与沈老颇为接近,然外人怎能分得清呢?

  施蛰存虹口办书店

  许多熟悉施蛰存先生的人,都知道施老有则“四扇窗”的典故,妙喻自己一生治学的四个不同领域。其实,施蛰存涉及的领域,还远不止这“四窗”。作为中国现代著名的学者和作家,施先生毋论从人生经历还是文化成就而言,都可谓是相当的丰富。他在中学时就发表小说,年轻时还和戴望舒、杜衡这“文坛三剑客”一起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积极从事地下革命的宣传,为此他们几个还上了国民党的黑名单遭到通缉……

  玩文学而不忘革命,这就是当年他们几个年轻人的梦想。那时,已是共产党人的冯雪峰也和他们关系密切。一次戴望舒、杜衡和施蛰存正在松江老家“避风头”,却接到冯雪峰的北京来信,说他有一个“窑姐”要赎身,想借四百元钱,打算带她一同南下。施、戴得信后很疑惑,没想到冯雪峰竟也有此“浪漫故事”。他们当时身上也没几个钱,但想到不能不救朋友于“火坑”中,于是施蛰存只得四处筹钱,匆忙凑得四百元汇去后,果然没多日冯雪峰来到了上海,但身边并没有带什么“窑姐”。原来是冯要帮助几个被通缉的革命青年离京,不便明说才编了个所谓“窑姐赎身”的故事。

  自那以后几年,冯雪峰住在虹口,而施蛰存恰好也在虹口和刘呐鸥、戴望舒办书店,于是,他们走得更近了。

  说起施蛰存与虹口的渊源,主要是一九二八年至一九三一年期间,他和朋友在虹口先后办了三个书店的故事。那时自日本回来的刘呐鸥,与戴望舒和施蛰存闲来无事,除了游泳、跳舞看电影之外,他们就聊聊文学。一天,刘呐鸥突然提议办一本同人刊物再开一家书店吧。于是一家只有一间店堂的“第一线书店”就开张了,一本名为《无轨列车》的期刊也随之出版。结果一个多月后书店被警察以“有宣传赤化嫌疑”而“暂停营业”了。

  几个年轻人不甘心,后来又相继开了水沫书店和东华书店。其中当然以水沫书店最为知名,时间也最久。当时许多前辈或同辈作家,都到过他们店里来闲谈。如徐霞村、姚蓬子、钱君匋、谢旦如、胡也频、丁玲等等。当然,来得最多的还是冯雪峰。因雪峰的关系,鲁迅也推荐了柔石的一部中篇小说交由水沫书店出版。后来还是由雪峰牵线,欲请鲁迅来主编一套介绍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丛书,鲁迅闻之欣然应诺,只是说不宜出面任主编,但亲自策划拟定十二种选目,并承担其中四本书的译事。后因时局变化,“丛书”遭禁而没有出齐(鲁迅译的《文艺与批评》几经曲折还是顺利出版),但水沫书店当时的市面之大,以及和鲁迅先生的愉快合作还是可见一斑的。

  现在人们提起施蛰存,总不会忘记他在一九三三年为了“青年必读书”,与鲁迅的一场著名“笔仗”之事。那时施蛰存年轻气盛,意气用事,后被鲁迅斥为“洋场恶少”。其实文人“干仗”的事本也没什么,但实在是因鲁迅的名气太大了,以至于与鲁迅的有关事件都被“放大”,故“洋场恶少”之名也就伴随了施蛰存许多年。不过,施蛰存对此很是淡然,并不以此就和鲁迅“交恶”。其实就在“笔战”前几个月,鲁迅的那篇千古名作《为了忘却的纪念》,没人敢发,正是施蛰存拿来刊发在自己主编的《现代》杂志上。而在“笔战”后的将近七十年时间中,施蛰存也没有在任何文章里对鲁迅稍涉不敬,相反还多次撰写诗文纪念这位文坛的巨人。

  当然,尊敬归尊敬,调侃的话还是要说。施蛰存曾说自己从一九二八年至一九三七年混迹文场,无所得益,所得者惟鲁迅所赐“洋场恶少”一名,足以“遗臭万年”。故戏改杜牧诗句记之曰:十年一觉文坛梦,赢得洋场恶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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