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干练的企业管理者

　　当天夜里，洪水如期而至。高式熊与在场的工人果断切了电源，脱了外衣、赤了脚，下到水里抢险，又打电话借来抽水机。工人们虽然嘴上很凶，心地还是蛮善的，这时候都自发赶回厂里，一起把搬得动的东西尽量搬走。大家苦干了一夜，奋力排水，厂里没有一样东西受到损失。从此，工人们彻底服了这位资方代理人。

　　不久，维纳氏厂承接了北京电影制片厂定做录音机插头的项目，说是“军事任务”，不但技术要求高，还要做好保密工作。5月1日签的合约，10月1日必须交货。他们厂一直是做机械的，北影厂的这个项目却需要浇铸，在铜插脚上镀银。一位工程师被请来抓工艺。有工人提醒说，浇铸有危险，要预先做好防护，出了事老板是要坐牢的。高式熊听取了工人的建议。由于未雨绸缪，从开炉浇铸直到完工，没有一个工人受伤。为了按时完成任务，也曾加班加点，但由于大家配合默契，不曾干过通宵……

　　五个月后，保质保量交了货，打了一个漂亮仗！后来据北影厂的人说，维纳氏产品的质量超过了同期法国进口的产品。这些事，都发生在1955年。高式熊就在短短的一年中，成长为干练的企业管理者。

　　那一年，厂里还分过两次红。高式熊拿到的红利工资都交给了郑老板，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拿了一份工资，不该再有额外收入了。

　　1956年初，全国范围出现社会主义改造高潮，资本主义工商业实现了全行业公私合营。国家对资本主义私股的赎买改行“定息制度”，统一规定年息五厘。生产资料由国家统一调配使用，资本家除定息外，不再以资本家身份行使职权，并在劳动中逐步改造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1966年9月，定息年限期满，公私合营企业最后转变为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

　　私营的上海维纳氏电工器材厂，就在那一年并入国营上海电影机械厂。14家并入上海电影机械厂的私营厂中，维纳氏厂的条件要算最好的。49人的私营企业，变更登记时，登记的成分是“小业主”。

　　公私合营后，郑崇兰挂名私方厂长，做过电影摄影机的他每天上午到厂里转一转。另有两名公方厂长。高式熊则成了厂长文书（有别于厂长秘书），职责主要是经常代表厂长外出开会。没多久，他就被调往幻灯机车间（原名“上海幻灯厂”）去了。在幻灯机车间，他的工种是幻灯片解说词的文字编辑。比起以前干过的活，这个工种算是和他的专业比较对口了——写小楷字、排版、校对，都是他一个人做。

　　事非经过不觉难，原以为黑底白字再好弄不过了，其实要调好颜色还是蛮难的，字体也需要好好研究。有一次，公安部交办特别任务，要不惜一切代价做好某个片子。他照例规规矩矩写了小楷，放映后觉得不合适，改成魏碑，字才饱满多了。在不断摸索中，他悟得：幻灯片上的字，不是一般的书法，必须做到片子看起来适宜。有时候，写出来看看已经很好很完美了，但放大了就是不好看，还要动脑筋，反复试验、修改。后来，幻灯片部门与北京幻灯片厂合并，全部搬到北京去了，高式熊没去，暂时到幻灯片发行所做邮购。厂方问他喜欢做什么工作，他想起小时候装过无线电，就说想去录音机组，于是第二天就如愿去录音机组报到，成了一名电讯工。

　　当时的录音机，用的是与电影胶片一样尺寸的35毫米宽磁片，与之配套的录音，不管是原始录音还是录音棚录音，要求都相当高。拿来试音的音乐，最常用的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与外界听到的声音根本是两个味道。录音师空着手进门，好多个喇叭同时试音，他讲得出任何一个声源出了什么问题。

　　电讯工高式熊每天上班，听的都是最高级的声音，把耳朵听刁了，以至于后来自己家里买录音机要买5万元一套的，OTL、OCL功放必须是自己组装的才能听。

　　在电影机械厂，高式熊交了一些质朴的好朋友。比如总支书记马悦，知道“电讯工高师傅”会刻图章，有空就跑去和他聊天，有时开会回来就坐在他的工作台前聊很长时间；他也经常在总支书记办公室进进出出，和其他九名总支委员也混熟了，喜欢临摹齐白石的马悦甚至成了他的篆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