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救了我

　　炎炎的夏日，一提起六月雪的名字，就感到那么富有诗意，就觉得给人清凉的慰藉，就仿佛眼前有片片飞舞的绿雪，滋润着人焦渴的心田。

　　其实，六月雪是故乡一种极普通的野草。它生长在水田边、山坡上，一丛丛、一簇簇，学名叫奇篙，俗名叫六月雪。在炎炎的夏日，它在纤细紫红的枝干上，舒展着片片绿叶，开着粒状的塔形的一朵朵小白花。远远望去，似一堆堆铺在地上的白雪。它能治疗多种疾病，如中暑头痛、腹胀、肠炎、痢疾等等，是暑天的良药。

　　一见到六月雪，我便会想起一个叫雪儿的山乡女孩。

　　那是45年前的一个炎夏，我抽调在县政工组通讯报道科工作，被分派到离县城二十多公里的一个山乡小村参加“双抢”，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一天清晨，我从山上早锻炼返归住处。晨雾渐散，旭日东升，我正一路欣赏山林美景，山坡上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头戴塔形小竹笠，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上装。在鹅蛋形的脸儿上，嵌着一双纯真、诚朴的大眼。她脚穿高筒胶鞋，背着药篓，东寻西找，正在匆忙地采药。我走近她笑问：“姑娘，你采的什么药？”女孩用袖子擦了一下满脸的汗珠儿，抿嘴笑说：“这叫‘六月雪’，能做药的。”我又问：“你采了去卖吗？”女孩哈哈笑了：“不哩，是爷爷叫我采的，放在家里行方便的。”哦！在她咧嘴笑时，还缺了一个门牙。她唯恐人发觉似的，忙又紧抿着嘴。她告诉我，爷爷是个中医，原在县医院工作，因家庭出身不好被押送回生产队劳动改造。但爷爷还是热情为乡亲们治病，并采集了许多中草药免费送给病人。

　　五天以后的一个中午，烈日当头，我正在热浪翻滚的水田中插秧，突然感到头昏眼花，四肢无力，顿时跌倒在水田里……乡亲们把我背回住所。昏迷中，有人来搀我喊：“叔叔，怎么了？”我睁开眼，见是前几天碰到的那个采药的小姑娘，心中不禁一喜，说：“没什么，可能是中暑了。”她忙把我扶到住所外面的树荫下。我坐在竹椅上休息时，她舀了一碗水，把手指往水里一浸，熟练地在我脖子间与胸肋骨上“抓痧”。这土法治疗，效果很好，我顿觉清醒了。这时，我见屋里的桌子上放着一只大碗，冒着热气的六月雪，盛在碗里，汤汁血红血红的。她舀了一勺六月雪，说：“叔叔，莫嫌苦，吃点就好了。”我吃了几口，便皱眉了。她笑着劝说：“良药苦口，吃了能解暑气的。”我顺从地吃了。她一见乐了，说：“吃了这药就安稳了。”这时，我望着眼前群峰起伏的青山，问：“你家离这远吗？”她指着南边说：“不远哩，翻过这道岭就到了。”原来，每当盛暑，雪儿便和爷爷忙着采药、煎药，免费送给乡亲们预防中暑，一直延续到秋凉，每年如此。

　　百草园中香

　　40多年一晃而过，许多往事如过眼烟云，可雪儿和六月雪的故事却一直铭刻在我的心里。以后，乡亲们告诉我，雪儿后来考上医科大学，毕业后立志回到家乡，当了一名中医，行医中扶贫助残，热情为老百姓治病。更承包在山坡上开辟了一个“百草园”草药基地，专门从事六月雪等中草药的研制开发工作，有所建树。烈日炎炎的七月，我又拜访了雪儿，她领我参观了“百草园”，谈了她的开发中草药宝库的宏伟计划……

　　一进入百草园，我被满山坡种植的各种草药迷住了。只见园里青翠葱绿，姹紫嫣红。坡地上种的六月雪吐着淡白色的小花，地洼上种的天门冬、白芍、藏红花、山药、何首乌等郁郁葱葱，竹篱笆上爬满了忍冬、牵牛花等藤蔓草药植物，盛开着一丛丛、一簇簇金色、粉红色的花儿。雪儿指着园中的植物告诉我：“天门冬别看貌不惊人，它的根茎药用功效显著，专治妇女乳房肿块。忍冬又叫金银花，看它的花现在是金色的，三四天后就变银色了，花、茎蔓、叶、藤根都是药。”

　　她接着说：别看百草园现在一片茂盛景象，可刚开创时我也彷徨、伤心过，甚至于哭过。那年秋天，我在山坡上种上了一亩地六月雪，不想老天作对，一个多月没下雨，眼看一丛丛六月雪慢慢枯萎，急得直跺脚，夜里来到草药地里一个人坐在那里流眼泪。但我没灰心，第二年春天，我又开始补种，终于全部成活了。说到这里，她笑了。

　　说起中草药，她如数家珍，怎样培植，怎样管理，怎样施肥，怎样收获，怎样制作调配等，讲得一套一套的。她说，中医中药是祖国的宝贵财富，我应该有责任发场光大。我要用毕生的精力，继承和发扬中草药宝库，用百草良方为老百姓治病，减轻农民看病难、治病贵的困境。

　　夕阳西下，我离别雪儿，既感到兴奋，又感到激动。这时，凉风虽起，热气未消，那西斜的太阳还是孤注一掷地把闪亮的威严的光与热，投射在山野山坡上，投射在摇曳着的六月雪的枝叶与花儿上。而她却在这火的季节里生长与开花，经受严峻的考验，她默默无闻地在山野上生长，荣了又枯，枯了又荣，世世代代，延续不断。

　　啊，这有益于人的山野上的六月雪，都像雪儿的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