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80岁寿辰，在“做”与“不做”的问题上，父亲的态度非常明确：“不做！肯定不做！”

　　父亲为什么坚决反对给母亲“祝寿”，个中原因，无人能懂。父亲是个生性豁达开朗的人，作为一名篮球运动员，几十年过去，我都一直记得他在球场上冲撞跑跳、咆哮嘶吼的样子，那是父亲留在我们心目中的最为永久的形象。但这几年，尤其是这一年多来，因为母亲和自己身体的原因，父亲的性格明显在变化。但对于母亲，他却一天都没怠慢过。按时给母亲喂药，每天早晚两次陪着母亲出去锻炼，教母亲说一些简单的话，领着母亲到老屋后边的菜地去浇水种菜。

　　母亲的80岁生日，父亲坚决主张：“不做！”他的声音很大，几乎要将屋顶震塌下来。但是，父亲的拒绝并不能完全奏效。尤其是我母亲娘家舅家和我父亲这边的叔家姑家的人，几十年了，大家早已熟悉父亲倔强的脾气。所以，当母亲的生日真的到来，几个老辈的亲戚们依然带着挂面寿桃和一挂上万响的鞭炮来到母亲身边。父亲最终不仅主动问我们是否提前预订好了酒店，而且嘱咐一定要订两张最大的桌子。他似乎还早早就准备了一些红包。母亲生日当天，清晨5点多，又跑过来让我们通知酒店再多预留一张桌子。父亲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胡子也刮得溜光溜光的。母亲也高高兴兴。一身的新衣新裤、新鞋新袜。最终，自然是皆大欢喜。

　　笑语待客，美酒迎宾。亲友宾朋到齐，唱罢《生日歌》，父亲说了这样的一段致辞——

　　“老太太今天80岁了，算一算，今天，也是我们在一起59周年。我，是个平常人，几十年来，是你们的妈妈操持了这个家。老太太跟了我这个穷教师，一辈子都没过什么富贵日子。她没太多的文化，但她让我们这个家庭儿孙满堂，和和睦睦，所以，我要感谢老太太！我还要对大家说，老太太八十岁，我不主张大操大办，主要原因还是想静一静。这么多年来，尤其是这几年，老太太生病，我身体也不是很好。两个人都是只有半条命的人，加在一块就是一条命，所以，我们两个是合着一条命来过。所以我们都很珍惜。如果可能，我更愿意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照顾老太太，好好弥补我过去的不足和缺失。”

　　或许是预先打好了腹稿，父亲整个讲话的过程没有任何脱节，更没被任何人所打断。已经整整两年多不喝酒的父亲，甚至主动要求给自己斟上小半杯白酒！

　　我喃喃自语：“病痛是能够扳下一头公牛的角，让猛虎变成绵羊的。”

　　爱人堵住我：“扳下牛角的不仅是病痛，是这六十年的岁月，是爱的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