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录音积攒证据

　　谁也想不到，格蕾琴·卡尔森会是推翻艾尔斯“统治”的第一个起义者。这位５０岁的前美国小姐曾是福克斯新闻频道热门晨间节目《福克斯与朋友们》主持人，节目中的她符合福克斯一贯审美：金发，右翼立场，头脑简单。

　　然而，这是福克斯迎合核心受众打造出来的形象，荧幕下的卡尔森是受过斯坦福大学和牛津大学名校教育的女权主义者。

　　卡尔森２００５年加入福克斯时，艾尔斯就当面夸她有双美腿，说她应该穿凸显身材的紧身服装，她默默忍了。２００９年，当她向上司抱怨搭档男主持史蒂夫·杜西台前幕后对她趾高气扬时，艾尔斯却教训她“该和男生们好好相处”。卡尔森说，此后她在节目中分量逐渐下降。２０１３年９月，艾尔斯把她从《福克斯与朋友们》撤下，换到收视低的下午两点档节目。

　　卡尔森知道自己的遭遇并非特例，艾尔斯喜欢性骚扰女下属是台里公开的秘密，然而他大权独揽，大家敢怒不敢言。他一贯强调下属对他必须百分百忠诚，曾亲自督促技术部门安装视频监控器和窃听软件，监控员工电邮和电话内容，雇用私人侦探调查并曝光“不听话”员工的“黑料”，还在全体员工会议上训话“要警惕内部敌人”。

　　卡尔森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２０１４年开始，她每次进入艾尔斯办公室谈话时都用手机悄悄录音，记录下这类赤裸裸的性要挟：“我觉得你和我早就该发生关系了，这样你能好过点，我也能好过点，有时事情用这种方式解决要容易得多。”经过一年多录音，卡尔森积攒了足够多的证据，找了一个擅长打职场性骚扰官司的女律师南希·史密斯。

　　由于福克斯员工合同里有一条规定是劳动纠纷不得上告法庭、必须以私下仲裁解决，史密斯团队决定针对艾尔斯本人提出起诉。因为卡尔森被公司解雇，官司提前在新泽西州高级法院打响。

　　默多克也保不住他

　　卡尔森起诉挑对了时候，艾尔斯的权力堡垒其实已经出现了裂缝。虽然艾尔斯被视为大老板——２１世纪福克斯公司执行主席鲁珀特·默多克的爱将，但默多克已８５岁，两个儿子詹姆斯和拉克伦近年权力渐长，而他们一向看不惯艾尔斯的作风。卡尔森提交诉状刚几小时，两名继承者就说服父亲对外声明“我们一向严肃对待这类事”，并雇用保罗-韦斯律师事务所对性骚扰事件展开内部调查。

　　雪上加霜的是，卡尔森提交诉状三天后，《纽约》杂志刊登了另６名女性控诉艾尔斯性骚扰的报道。

　　对这些指控，艾尔斯斥之为“一派胡言”，并组织反击，包括动员下属在媒体面前替他辩护。《福克斯和朋友们》节目主持安斯利·伊尔哈特把艾尔斯称为“顾家男人”，《福克斯商业新闻》节目主持人尼尔·卡武托写文章骂指控者“有病”。

　　艾尔斯向公司高层诉苦，称自己遭自由派媒体和默多克儿子们迫害。按照他的“阴谋论”，詹姆斯·默多克的妻子在克林顿基金会工作过，为了挺希拉里才想除掉他。

　　艾尔斯寄望于他最大的保护伞默多克，毕竟他帮默多克赚了很多钱：福克斯新闻每年收入超过１０亿美元，占整个２１世纪福克斯公司利润的２０％。而且，默多克对麾下功臣向来“护短”，新闻集团旗下的英国《太阳报》卷入窃听名人电话丑闻时，他对该报主编丽贝卡·布鲁克斯十分宽容，努力让她全身而退。

　　但这次，默多克也保不住他了。除了儿子们谏言，默多克和艾尔斯的关系也出现裂隙，主要是不满艾尔斯让福克斯新闻旗帜鲜明地为唐纳德·特朗普站台。再说，对电视台来说，艾尔斯这个创始人的作用不再是不可或缺：近年他经常请长时间病假，而其间收视率很稳定。

　　廿多名女员工控诉

　　对于默多克的媒体帝国来说，艾尔斯成了一项“负资产”，尤其在内部调查发掘出多达２０多名女性员工控诉曾遭艾尔斯性骚扰后，其中还包括大牌女主播梅金·凯利。

　　凯利也加入揭发行列的消息传出后，艾尔斯阵营乱了阵脚。默多克利用集团旗下《纽约邮报》表明态度：报纸推特账号上发布了第二天的头版图片，上登艾尔斯照片，附标题《罗杰·艾尔斯的日子快到头了》。

　　当天晚上，艾尔斯被他一手创建的电视台“拉黑”：总部大楼禁止出入，公司邮箱和电话号码停用。

　　两天后，就在特朗普准备接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正式提名几小时前，默多克把艾尔斯叫到自己家里摊牌：艾尔斯将得到４０００万美元遣散费，保留一个“顾问”职位；同时签署一个协议，承诺数年内不得为福克斯新闻的竞争对手工作；默多克暂时接管福克斯新闻ＣＥＯ一职。

　　电视台“没人敢说不”

　　去年９月，福克斯新闻敲定２０００万美元作为卡尔森诉讼的和解金，但事件并未停止发酵。随着调查曝光的案例细节越来越多，人们发现，艾尔斯简直把他掌控下的电视台当成“后宫”，他不断安插在台里的亲信和助手就是“皮条客”。整个集团高层则对投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问题不断累积，直至整个公司风气腐坏。

　　但在默多克眼里，艾尔斯在工作上的攻击性作风，能在福克斯新闻刚成立时打破有线新闻台（ＣＮＮ）的多年垄断。艾尔斯充分意识到，专注于敏感议题——种族、宗教、阶级，会将保守派选民转化为福克斯忠实观众。２００２年１月，成立刚６年的福克斯新闻就超越ＣＮＮ，成为收视率最高的有线电视新闻频道。靠着为共和党保守派摇旗呐喊，它挣得了越来越高的政治影响力，改变了美国媒体的舆论生态。伊拉克战争、茶党兴起、对克林顿夫妇和奥巴马的持续抹黑……背后都有福克斯新闻的鼓吹。

　　作为创始人以及为频道立场“定调”者，艾尔斯奠定了他在电视台不可动摇的权威地位，“没人敢说不”。对他种种任人唯亲和越界言行，默多克采取默许态度。艾尔斯每年递交的预算，默多克总是问都不问就批准，哪怕他用公司的钱窃听员工电话，还为性伴侣安排职位。

　　和特朗普惺惺相惜

　　共和党高层透露，正是由于艾尔斯性骚扰女性恶名远扬，才导致他没能被招揽进尼克松和老布什政府工作，虽然他是这两位总统竞选期间在媒体公关方面的重要军师。

　　艾尔斯和特朗普是几十年的老朋友，常为特朗普出谋划策。在《福克斯与朋友们》节目中，艾尔斯特别为特朗普安排了一个每周热线问答版块，让他宣传政治主张，散播诸如“奥巴马出生于肯尼亚、没资格当美国总统”之类阴谋论。艾尔斯遭卡尔森起诉后，特朗普还替艾尔斯介绍律师，教他如何化解危机。

　　但默多克不是特朗普的“粉丝”，尤其厌恶特朗普在移民政策上的立场。２０１５年８月共和党总统竞选人第一次在福克斯新闻举行电视辩论前夕，默多克特意指示艾尔斯，要让包括凯利在内的三名主持人对特朗普的诸多争议问题严加敲打。

　　８月６日晚，在２４００万观众注目下，特朗普接受了“拷问”。当凯利针对特朗普歧视女性言行质疑其人品时，特朗普尖锐回应：“我一直对你很友好，不过这可能不是基于你对我的态度。”

　　辩论会后，特朗普怒气冲冲向艾尔斯投诉凯利，还在社交媒体大骂凯利。艾尔斯对外声援自家主持人，私下却埋怨凯利惹了祸。

　　７６岁的艾尔斯在媒体圈应该没退路了，不过和他惺惺相惜的特朗普已入主白宫，新内阁成员中也不乏桃色丑闻主角，艾尔斯未必不能在政治领域翻盘。　　　　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