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孟子·万章上》
紧接上文,谈完尧舜,谈禹。
万章问,有人说到禹的时候道德衰微了,天下不传给贤人,却传给自己的儿子,是这么回事吗?
孟子回答,不是这样的;天要授与贤人便授与贤人,天要授与君主的儿子便授于君主的儿子。
以下,孟子详细解说,主要内容分两个层次略述如下。第一层次:舜死,三年之丧完毕,已执政十七年的禹为了让位给舜的儿子,自己躲避到阳城。可是,天下民众都跟随禹,好像尧死后民众不跟随尧的儿子而跟随舜一样。
第二层次:禹把益推荐给上天,七年之后,禹死,三年之丧完毕,益为了让位给禹的儿子启,自己躲避到箕山之北。结果,朝见天子的人,打官司的人,都不去益那里,而去启那里。人们都不歌颂益,而歌颂启。启很贤明,能够认真继承禹的传统。并且,舜辅佐尧,禹辅佐舜,经过的年份多,对民众施与恩泽时间长;而益辅佐禹,经过的年份少,对民众施与恩泽时间短。舜、禹、益执政时间的长短,他们儿子的好坏,都是天意,不是人所能决定的。不知道做不做、怎样做(表现),而实际做(表现)了的,是天道;不知道来不来、何时来,而实际来了的,是命运。
接下来,孟子进一步对万章说明,孔子、益、周公、伊尹之不有天下,夏桀、商纣之丧失天下,背后都有一个相同的根源。用孔子的话说:“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尧舜禅让,殷代夏,周代殷,根本道理是一样的,即由天与命决定。现代语言表述,这是历史的必然。
孟子说“启贤”,大概是不同意“至于禹而德衰,不传于贤,而传于子”的流言,从而维护禹的圣人形象。另一方面,既然上天让启掌控天下,那么启就不能是个坏人。不过,不少典籍都说启不贤,是个权力欲极重的野心家,是杀了贤者益而登上王位的。到底如何,是历史学家考证和研究的问题;对于今之一般读者而言,注重孟子所说的“天”“命”即可。
在孔子那里,一方面承认天的主导作用,承认命的难以抗拒,一方面又怀疑鬼神的存在(更多是倾向不存在),对其敬而远之。孟子又进了一步,把天看作既虚幻又现实的最高原则——“莫之为而为者”;把命看作既虚幻又现实的最终结果——“莫之致而至者”。其中,未否认天、命的神秘性,但却特别强调了它们的现实性。这样的天、命,更多的是观念、价值的一种最后寄托。
前文已述,孟子是在给自己的历史观寻找终极的缘由和依据。然而,孟子也面临着难以自圆其说的尴尬。按照孟子的逻辑,夏桀、殷纣之有王位,亦是上天安排,但他们倒行逆施,民怨沸腾,相继垮台。你可以说“放桀”“诛纣”亦是上天的决定,是上天对自己错误的纠正。倘若如此,上天又“神”在哪里呢?显然孟子缺乏偶然概念,没有历史亦会闪失的认识。可孟子明明又说过“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滕文公下》),因此不能说他没有一点历史辩证法。或许,只能认为他的思想还不够圆满吧。
谁都可以信天,信命,但万不可盲目迷信。“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看作天地间客观的必然与偶然即可。必然也好,偶然也罢,不能为人所操控,但“为”“至”之际,人们却可以开动脑筋,顺势而为,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而少数智者,则可对这种必然有较深的认识,作出某种程度的预测。
亦有智者告诫,儒家的天,道家的道,释家的禅,同样“不可说”,因为语言无法说清。在各自的学说里,那是一切的本源、终极的真理,追求者只能靠“心”去体悟,去接近。此说供少数人参考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