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孩子”到“野孩子”,从“的哥”到赛车手到举起奥运火炬,一步步踏实前行中,相伴的,是爱与奉献,梦想与拼搏,充满温暖与希望的好时代……
每年的七八月,我都会带领部分员工远赴云南,给常年资助的贫困家庭学生送上学习用品、衣服和现金,看望他们。那天,我们一行四人才走进临沧片区坝尾小学11岁的王姓女同学家,她那双目失明的爷爷刚听完村干部介绍,就“扑通”跪在我面前。我们被惊吓得有些手足无措。我一边扶老人起来,一边环顾四周,心往下沉:人们常说“家徒四壁”,可她家连“四壁”都残缺不全,所谓“家”,就是数根毛竹夹几层茅草搭出来的窝。孩子的爸妈先后因病去世,她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那天,大家的心特别沉,四人商量后,留足了回沪的盘缠,把随身带的钱都悉数交给了村干部,请他们找个好日子为王同学家把屋子修一修。回住所的路上,王同学和自己童年时期的模样一直在我脑海里交替出现,我感慨:王同学毕竟还是幸运的,因为,她生活在我们这个温暖的好时代,就像我的童年一样……
我不是废物
1979年,我出生了。然而还不足月,就连续发高烧,心跳达到280跳——我患的是一种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医生查阅了许多医学文献,也没找到手术治愈的案例。住院期间,我曾两次心跳骤停,都奇迹般“死”而复生,爸爸说,是妈妈用撕心裂肺的哭声把我叫回来的。六岁前的大部分日子,我是医院的常客,医生甚至早早地把准生第二胎的证明交到爸妈手里……但看着像条小肉虫般匍匐在床上的我,他们怎么都无法割舍,下决心要把我救活养大。
刚上小学时,我“免修”体育,连40分钟一节的文化课,中间都要趴在桌上睡一会儿才能撑到底。有些不懂事的同学常常欺负我。有次,一位年轻的体育老师实在看不过去,赶走欺负我的孩子后,把我的小手捏成拳头,用力晃了晃,“吼”道:“谁欺负你,你也把拳头对准他!”
一个冬日的午后,我眯着眼睛蹲在教室外面孵太阳,两个男生把我放倒在地上,边逃边扮着鬼脸向我挑衅。我跳起来追过去,对着他们打了几拳,他们竟举着手蹲在地上向我讨饶……正在我大口大口喘气时,体育老师出现了,跷着大拇指说:“你看,你勇敢自卫。人家就怕了吧?”我笑了,第一次感到自己不是废物。
若干年后我才知道:这次的“胜利”,其实是体育老师煞费苦心导演的“戏”,两个男生是他的“托”,就为了要养成我的勇敢和自信。那天,他把手搭在我肩上说:“你一动就喘粗气,跟你平时不参加运动有关,你练跑步吧,一定有好处。”从此,我跟着他“跑”起来,白天在学校练,晚上在马路上跑,还学会了游泳、踢球。奇迹出现了,市少体校派人来挑选学员,见我长得高大结实,肢体动作协调,把我招进足球班培养,进体校时通过一番严格的体检,心脏病居然毫无影踪,到大医院再复查,结论是“痊愈”!
妈妈的“密码”
病好了,我反成了脱缰的“野马”。
因为缺课太多,留了两级。成绩跟不上,自卑自弃之下,我成天旷课跟外面的那些皮大王混在一块。打架、惹事、闯祸……什么都来,成了远近闻名的“野孩子”。妈妈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很少打我骂我。一天,我又玩到半夜回家,远远看见路灯下一个人蹲着,走近一看,是妈妈。她冻得浑身哆嗦,眼角挂着泪,过早出现的白发被风吹得乱乱的。我问:“你哭过了?”她轻轻地说:“儿子,妈妈有点懊悔当初把你哭活过来!从今以后,只要你晚回家,我就天天在这里等你。”到家后,我一眼看到床上摊着那件我儿时穿过的“百衲衣”——这是新疆霍城县的一百多位各民族妈妈,从我在当地当知青的姨妈嘴里得知我患病的情况后,自发地从家里拿出手掌大的一块花布,按当地风俗做成“袈裟”,托人千里迢迢带到上海,祈祷保佑我的健康。我问妈妈:“我病已经好了,拿出来做啥?”她一字一顿地说:“你还‘病’着!”我浑身抽搐了一下,几夜没睡着。
从此,我开始懂礼守纪、要进步起来。在少体校,我的球技突飞猛进,不到十六岁就被抽送到上海申花梯队训练,后又被租借到当时的豫园队,参加全国足球乙级联赛,司职后卫的我很快成了不可或缺的主力。但在一次训练时,我意外受了重伤,不得已挥泪告别了绿茵场。
我决定参加工作。想起爸爸常说的,我小时候每次去医院看病,都是“强生”爱心车队的司机们风雨无阻轮流上门接送的,不仅免收车费,还经常捐钱捐物,陪伴我家渡过一个个难关。爸这个人平时少言寡语,但说到此事激动时,会弯起右手食指,往八仙桌角上“笃笃”敲两下,抬高声音说:“都是活‘雷锋’啊!”于是,十八岁,我考到了驾照,成为上海“强生”最年轻的“的哥”。
师傅带教结束后,我请人写了一块牌子:“孕妇、残疾人和七十岁以上老人免收车费”,挂在车厢醒目的地方。我下了决心,要回报社会。可是,上岗伊始,没有本事,谈何“回报”?一天接到一位有急事的白发老人,他报的路名,我连听都没听到过。那时没有GPS导航,全凭驾驶员自己认路,心里一慌,脑子里本来残存的一点点方向感都没了,开了不少冤枉路才到,但已经耽误了人家办事。老人摇头叹气说:“孩子,车钱还是要收的,但你连路都不熟,只不收钱咋行?”我知道老人误会了,但他点准了我的穴位。第二天轮到休息,我买了张大地图,就骑着家里的“老坦克”去熟悉马路,一个区一个区轮着,骑一段,在地图上用笔画一条线,把这段路上的单位名称、建筑物的式样、墙的颜色、路的宽窄,甚至转弯角晒着几只马桶等都一一标在地图上……就这样,七个月的时间里,我“划”坏七张地图,硬是把自己变成了上海的“活地图”。
24岁,我成为了市交通局最年轻的劳模,回到家,想把喜讯告诉爸爸妈妈,却又不好意思开口。我悄悄把包里面的“东西”散落在地板上,造成从挂钩上掉下来的假象,就躲进厕所去了。等我出来,他们已坐在厅里等我。爸爸把那本大红烫金封面的“奖状”递给我,我翻开一看,里面印有获奖内容的衬页没了,只剩一本空壳子。见我疑惑,妈妈说:“我藏起来了,明天起一切从零开始。”听到妈妈哽咽的声音,我明白他们心里高兴,只是担心我会骄傲,才选用这种朴素的方式为我“导航”。
九年里,我先后获得“上海市见义勇为英雄奖”、“上海十大杰出青年”、上海市和交通部“新长征突击手”、“上海市五一劳动奖章”和“全国交运系统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25岁那年,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每次把新的奖状拿回家,妈妈都会把它跟之前的一本本叠在一块,用“百衲衣”包好,藏在她结婚时陪嫁的樟木箱里,再拍拍箱子上的铜搭扣,难得俏皮地问我:“开箱‘密码’记牢吗?”我高声回答:“记牢了:一切从零开始!”
遇上了“贵人”
其实,我在心里还有一个梦想:从第一天摸方向盘起,我就幻想有朝一日也能像F1车手那样,在赛道上书写传奇。我是铁杆“车迷”,床头一直贴着舒马赫的图片,我甚至选了一张自己的照片放大后,沿着头部轮廓剪下来贴在他的“脸”上,隔空“享受”着被粉丝欢呼的幸福……
机遇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2001年的一天,我送一位北方乘客去机场。一路上他几乎没开过口,快到目的地时,突然用儒雅的京腔告诉我,他是“中国汽联”(中国汽车摩托车运动联合会)的工作人员,说我车开得不错,身体也健壮,具备当车手的条件。当他知道我也正有这个梦想后,就建议我到北京去考赛车执照,以后可以参加汽车场地赛和拉力赛,还特地关照:“明天就是培训报名的日子。”我高兴坏了,把车早早交到对班的手里,请了假,第二天一早就飞到了北京。
经过培训和严格考核,我顺利地拿到了赛车执照,不久,就加入了深圳“高性能车队”,成为一名半职业的赛车手。当“半职业”赛车手,辛苦是可想而知的。我一个星期工作四天,周五驾车从上海开到深圳,或训练或参加比赛,周日下午,再开车返回上海。第一次参加全国汽车拉力锦标赛S4组的比赛,我就在73名选手中排名14;2005年,在家门口举行的全国汽车拉力锦标赛上海站比赛中,我首获S4组冠军。从此,我的命运就跟“车”和“比赛”结缘。
还有一位“贵人”让我终生难忘。
那是2007年6月,在贵州六盘水乡间参加汽车拉力赛时,我的车不慎翻下四米多深的山沟。那晚下着细雨,天气阴冷,我和领航员小蔡相互搀扶着爬上来后,已经浑身泥浆。好容易找到一家农民的草屋,想弄点吃的,但见一个衣着单薄的男人蜷缩在屋角抽烟。搞清我们来意后,他把家里仅剩的口粮——半袋玉米棒都倒入锅里煮熟,尽催我们吃,临了还悉数装在袋里让我们带到路上备着。小蔡轻声告诉我,这里的农民普遍生活在贫困线下,一家人合穿一条裤子不稀奇。那天,当我们坐着来接我们的赛事工作车回城时,看着淳朴的农民大哥在泥泞的小道上追了长长的一段路,一定要把硬塞给他的十块钱还给我们,我禁不住泪流满面,也坚定了我把慈善工作做好、为大山里的百姓多做好事的决心。
人生要追梦
2008年是个特殊的年份。我,有幸成为了北京奥运会的火炬手。
好事成双,我还获得了代表上海赴西藏珠峰大本营见证火炬登上珠穆朗玛峰的资格。两个都是一生难遇的喜事,我禁不住喜极而泣。但由于时间冲突,我只能两选一。这甜蜜的烦恼,让我既自豪又纠结,在决定取舍的日子里,我失眠了——
早在四年前的雅典奥运会,我就被选定为本市一位美丽的残疾姑娘当护跑手。那年的6月8日,在北京,姑娘举着火炬坐在轮椅车上,我护着她跑时,眼前突然幻现出小时候体育老师陪着我练跑步的情景,心里十分感慨,一个决心也瞬间产生:争做四年后北京奥运会火炬手!如今,梦想成真了,我又怎能错过呢?
那天,在东方绿洲的传递活动结束后,我把这支周身迸发着中华神韵的火炬视着无价瑰宝,珍藏在家里。没想到,四年后的伦敦奥运会,喜事又降临到我身上。
2010年,我定居西安,以陕西省赛车队车手的身份努力工作、比赛,得到了三秦父老的认可,被伦敦奥运会主赞助商推送为该届奥运会火炬手候选人。开始,我对当选并不乐观,因为,入围的三十位候选人中,大部分都是全国各地名闻遐迩的“普通人”:有以卖羊肉串为业,却在十年间救助了一百多名贫困儿童的维吾尔大叔阿里木;有瞒着父母向室友借了路费只身千里远赴贵州,为患病孕妇捐献“熊猫血”的女大学生毛陈冰……那天,我平静地阐述自己的经历和愿望,用现在的行话说:重在参与吧。想不到,因为我的人生经历正符合奥运“平民参与,通过奋斗改变命运”的理念,我幸运地成为了赴伦敦参加传递奥运火炬的二十名“中国老百姓”中的一员!
2012年7月4日,英国,南安普顿市,一个美丽而宁静的欧洲古城沸腾了,居民们一早就倾巢而出,把大街挤得水泄不通。我妻子曹一平早早挎着相机守在路口,她说好了要为我记录下这历史性的画面。但就在活动要开始时,涌动而来的人流把她堵在了中间,怎么用力挤不到前排。情急之下,她把挂在胸口的那张组委会发的VIP卡举到正在维持秩序的警察眼前,拍拍相机,又指指远处正在热身的我,把两只大拇指像人头那样“亲密”地靠在一起摇着,完全忘了自己精通英语,用汉语脱口而出:“我是他老婆!老婆!”这位金发碧眼的英国绅士还真“听”懂了中国话,一声“OK”,把她从人群里“请”到路中央,找了一个最合适的位置让她等着为我拍照,又唤来一位全副武装的年轻警员守在边上,做她的“保镖”……
现在,每次看到这两支火炬,激动和自豪的同时,我就会想起那些贫困地区的小同学们。我和她一样,都有个不幸的童年,但,因为身处在好时代,我们又是幸福的。如今,回首前四十年完成的弯弯曲曲的“赛道”,我油然而生另一个梦:为发展中国的体育事业、汽车文化,夺取“后半程马拉松”的胜利而奋斗!奔跑吧,年轻人们,向着梦想,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