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翔浅自京城来,匆匆只留一夜,唯一的一顿晚餐,点名要去进贤路的锦园。伊今年冬天,带着剧组,在隔壁的兰心大戏院驻场,演出音乐剧《想变成人的猫》,锦园此地,曾经几乎是剧组的工作食堂。
锦园的老板娘,中年轻肥,穿一身十分隆重的三宅一生,拎大号路易威登,于不足二十平米的苍蝇小馆掌柜,真真是辱没了她的大好人才,应该在香格里拉四季洲际半岛挥斥方遒,格么才叫人尽其才了。
当晚翔浅喜欢一碗葱油开洋拌面,确实,如今肯做这一碗的,整个上海,寻不出几家来了。又麻烦,又卖不了几个钱,而葱油与开洋煎熬获得的那种奇香,真是难描难画的刻骨铭心。
之二,老友呼唤吃鱼,鱼比较稀奇,从伊朗的波斯湾里捕回来的鱼。跟老友相识半辈子,竟然完全不知道伊是伊朗专家,直到去年夏天,我自己千辛万苦去了一趟伊朗,回来散漫写了几万字的伊朗笔记,老友看见了,才告诉我,他跑伊朗跟跑崇明一样出入频繁。darling这么喜欢波斯文明,给你介绍几个波斯专家吧。波斯鱼宴上,果然群雄并肩叹为观止。波斯渔轮的船东,上海男人,一张雪白的才子脸,斯文得匪夷所思,饮小盅白酒,细细静静,没有一句喧哗。感觉不像是渔轮船东,倒更像是百年金表世家的少爷。我在对面一眼一眼端详,看伊真是饮得甘美,伊朗因为宗教的关系,是全国禁酒的,只有回到上海,方能千樽不醉。当晚主人家准备了九种波斯湾的鱼,每一种,都是平生初见,有意思极了。鱼酒之间,我是絮絮问了一渔轮的大小问题,心里翻来覆去的私心杂念,就是下趟去伊朗,要如何一路狂奔到波斯湾。
稍稍写几句。据说,波斯湾里捕鱼,渔获的八成是带鱼,渔轮开回福建马尾,耗时总要数月,于马尾卸货卖鱼,再行销全国。也就是说,你我在全国的菜市场内,买到的带鱼,可能是来自波斯湾的。
之三,旧雨新知们共赴一堂私房小宴,馆子比较特别,一半酒吧一半私房菜,赴宴之前,委实思考了十分钟,究竟穿什么衣服合适。最后还是在普通吃饭衣服的衣襟上,簪了一枝兰,以小小呼应一下酒吧气氛。
私房小菜做得细腻体贴,最得我心,是一碟子四喜烤麸,滋味调得蜜甜,这个是真正懂经的家厨手笔,市面上九成九的四喜烤麸都不够甜,一股突兀的咸味,高歌猛进骨头很硬地耿立在那里,吃起来,那是满口的荒腔走板。江南饮食的灵魂,无非温存软糯,一碟子四喜烤麸,当真考功夫。再一碟子泡椒花菜,清白冷隽,一点噱头都无,于心思用尽花样百出的私房宴上,极是出格。一箸入口,却是颇有惊喜,泡椒渍得深邃,冷翠而且俊朗,品格清高,十分难得,与如此的溽暑之夜,亦真是绝配的。
隔日友人询问昨晚私房菜菜如何,于微信里跟友人一碟一碟汇报心得,最后盛情赞叹,darling,昨夜的侍餐男生,俊而且细,白衬衫笔笔挺,完全夜店酒吧风致,这个是一般餐馆殊难相遇之事,十二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