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我多次访问作家柯灵先生。其时，我在《语文学习》杂志供职。拜访是为向先生约稿。此后，往来渐多，还因为我的工作单位与先生住所(复兴西路)邻近，相距不过200米，有时路上就能相遇。柯灵先生去过我社门卫室，留下字条，托我代购一些书刊。直到2000年先生夫妇先后辞世。以后，我再未去过旧居。2010年，柯灵故居列为“不可移动文物”，对外开放，我遂有再访故居的机会。

　　柯灵故居有二层。一层布置柯灵生平展厅及书信展厅。二层是先生原住所。我登上二楼，环顾四周，心情有些激动。屋内客厅、书房、卧室、厨间，这些地方当年我都到过。眼前陈列规整，默然无声，多了一分肃穆，少了先生夫妇和蔼可亲的招呼。

　　初见柯灵先生就在这间客厅。他翻看我带去的《语文学习》杂志，认真地说：“语文教育很重要。语文修养是奠定人一生成长的基础。”他说：“要重视文字表达。文字不同于口语。说话可以用音调、手势、表情作辅助，而文字只能靠准确、鲜明、生动。”柯灵先生是中国著名散文家、杂文家、编辑家和剧作家。《不夜城》《为了和平》等家喻户晓的影片都是他的作品。他的散文大气、凝练，可谓字字珠玑。说到自己的散文写作，先生深情地说：“岁月无情，等闲白头，半世纪以上的沧海明月，桑田日暖，使我经历了多少忧忿慷慨，欢喜赞叹。纸短情长，自愧才薄，有负于水深浪阔的时代。”（《柯灵散文选·序》）

　　我向先生约稿。先生其时正埋头撰写上海一百年巨著，实在无暇顾及。我从陈国容阿姨（柯灵夫人）处得知，在共同生活中，她最了解柯灵先生的写作情状，由她来写先生的创作经验和语文修养，是合适的。经我再三请求，国容阿姨终于应允，后写成专文在《语文学习》发表（1984年第4期）。

　　国容阿姨多年从事教育工作，曾任上海市第二女子中学校长。老两口相濡以沫几十年，眷眷深情，令人感动。柯灵先生多次说，生活上全靠国容照料，才能全心写作。由此，我想起一件往事。1986年夏丏尊先生诞辰100周年纪念活动在浙江上虞举行。夏弘宁先生（丏翁长孙）安排一辆面包车停在柯家门口，邀请柯灵先生夫妇、作家程乃珊夫妇和我共5人同车前往。记得活动结束后回沪路上，途经杭州西湖，大家下车稍事休息，活动活动手脚。有人惊呼国容阿姨不见了。又有人说，看着她坐一辆三轮车往西湖方向去了。柯灵先生深怕耽误大家行程，不无歉意地说：“她腿脚不便，已经多年未出家门。她是太想看看西湖了。”先生为夫人说情，我听之心动。这时又有人喊道：“三轮车回来了，回来了！”小小插曲，可见两位老人心心相印。

　　流连许久，我转身下楼，走出故居，不由得再回望一眼这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