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顽童

　　由于在人口出生的高峰期，西藏北路两侧有数个小学，一到放学或者寒暑假的时候，周围的马路弄堂和小菜场全成了小孩玩耍的天堂。成群小孩在玩的时候还划出属于自己的地盘，嘉毅周围的同学将新公房后面的院子作为据点，因为在那里避开了行人的视线，可以胡作非为。

　　在学校里，郝予兴是同学们的头儿，是老师封的班干部；在校外，唐游龙也是头儿，他是靠调皮捣蛋出了名，成了孩子王。他们两个人是一对天然组合，在校内外有着非凡的组织能力，一呼百应。那些小伙伴成了一支“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队伍。

　　那一天，唐游龙、郝予兴拉着几个同学一起去大上海电影院玩。之所以说是去电影院玩，是因为电影院一年四季始终放映几部革命样板戏和几部老电影，几乎没有观众，电影他们已经看过不下几十遍，去电影院仅仅是为了玩。

　　可以坐近千人的上下两层电影院，只有几十个像他们一样的小学生，上映的是打仗的老电影《地道战》。他们在漆黑的影院里上蹿下跳，用弹弓将纸折的子弹射向空中，在放映灯光的照射下像流星一样，划出一道发光的弧线。唐游龙他们发现在黑暗中有人用弹弓在向自己射击，打仗随即开始。他们看清了对方是国庆路小学的同学，而且对方的人数远远多于自己。由于散场后大家都在明处，无法用黑暗掩护，游龙和予兴他们明显处于劣势，只能带领同学逃出电影院，撤退到属于自己的地盘。

　　他们一路沿着西藏路狂奔，把行人当成了掩护，穿过西藏路桥奔向自己住的院子。这时，沈嘉毅正好一个人从外面独自回家，看见游龙他们慌慌忙忙一溜烟地穿进院子，连院子大门也来不及关，心里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在最后也跟了进去，想问个究竟。冲在最前面的国庆路小学的同学是一个女生，误认为嘉毅也是刚才和他们打仗的人，她对准嘉毅的脑袋扔了一块大红砖头。

　　嘉毅顿时感到一阵疼痛，来不及看清扔砖头的人，就双手护着脑袋拼命往里面逃，国庆路小学的同学看见有人受伤流血了，纷纷高声叫着：“西瓜淌水啦。”像是打仗赢了凯旋，又像是知道闯祸了落荒而逃，一哄而散。嘉毅被居委会阿姨送到附近医院做了检查，包扎后带回了家。

　　嘉毅受伤的消息，班上的同学很快全知道了。晚饭后，葛英姿来探望，还给他带来了白色巧克力。沈嘉毅和她既是邻居又是要好同学。他由于父亲自杀的阴影，平时一般不愿意叫同学到自己家里来，唯独她是例外。他喜欢和她在一起，也经常去她家玩，每次去玩，英姿都会拿出许多新的小玩意和他分享，如她母亲从香港带来好看的小人书、铅笔盒、彩色画笔、香橡皮之类的，还有好吃的小零食；他会教她画一些可爱小动物的漫画，如简笔画小肥猪、小猫抓老鼠、老虎狮子等，自己也从她的小人书中找到漫画的灵感，如米老鼠、可爱的丑小鸭、机器人等。偶尔英姿还会为他表演拉小提琴，或讲述她父亲的英雄故事。

　　嘉毅的头用白纱布包着，还在隐隐发疼，躺在床上吃着英姿拿来的白巧克力，这时听到有人敲门，接着有陌生人在门口说话，好像是白天打破他头的女孩和她母亲来赔礼道歉的。

　　嘉毅妈妈很有礼貌地把她们引进了房间。那个女孩的母亲看到嘉毅包着的头，显出痛心的样子，说：“全是我家黄莺不好，太野蛮，在家里我已经骂过她了。”接着指着嘉毅向黄莺吼道，“小赤佬，还不快向人家赔礼道歉。”而黄莺躲在母亲的后面探出头来，若无其事地打量着他的房间。在母亲的催促下，黄莺低头勉强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一声不响退到母亲的身后。当嘉毅看清楚她的样子，个子比自己还矮，他感到很没有面子，竟然让这么个矮个子女同学打破了头，还让她看见自己包着头的狼狈样子，心里很不舒服。

　　嘉毅的母亲看他的伤势不重，不允许他借此逃课。第二天，他头上还粘着纱布便去上课了，进了教室，同学们纷纷围上来慰问，郝予兴等说：“沈嘉毅被打是冤枉的，他昨天根本没有参加战斗。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家伙，替嘉毅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