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明向北,车行31公里,山窝里现出一片村舍,这就是小水井村。村里450来人,全是苗族。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进去,气氛与以前走过的乡村大为不同。几乎每家都养着猪,时不时有黄牛哞哞叫着走过,鸡鸭羊鹅随处可见。有的红土屋墙上嵌着蜂箱,一只只蜜蜂飞进飞出,嗡嗡响。农家的山桃树结满了果,浅绿泛着深红。忍不住凑前细看,农家女主人笑着说:“都熟了,很甜,快摘了吃,多摘些。”这么热情的山里人,多少年没见到了!村里还有不少花红树,结的果实跟小苹果一样,枝头上一串串,阳光下好鲜艳。惊讶的是,果子熟透掉在地下,竟无人捡。小水井村附近有路边市场,为什么这些花红不拿去卖呢?没有问,却想到在日本冈山工作的时候,深秋的乡野,农家院落旁是满枝金红的柿子树。很多柿子掉在地下,但没人收拾,把柿子树当花儿一样养了。如今在小水井村看到满地的花红,仿佛有所悟。这不关贫富,而是一种心情。
走过一户人家,年轻的夫妇热情招呼,端出葵花子,让坐下歇歇。男主人叫张继成,是村里合唱团的风琴手。他8年前开始练手风琴,已经是合唱团的台柱子。原来用的是一把老旧手风琴,三年前有点儿漏气,但没钱买新的,要6000来块钱呢。县里的文化局长听说了,第二天就送来一个新琴,这让他高兴坏了,对合唱团的事越来越投入,小小一个合唱团从上世纪三十年代,一直保持到现在。小水井村的合唱团每周练4个晚上,每次两小时。张继成说,劳动一天其实很累,但大家爱唱歌,不管多累都不缺席。
小水井是个贫困村,地处山头洼地,缺水少地,收入主要靠种玉米、养猪养牛羊。这是个较为完整意义上的乡村,年轻人很少出去打工,张继成说,主要是因为舍不得离开合唱团。很难想象汉族乡村会出现这样的选择,苗族人的文化传统,自有灵性和艺术的根脉。张继成说得很实在:“和别的村比起来,我们钱少些,但是我们一家老小能每天在一起,亲情不分离,过得也很幸福。”听他这一讲,忆起去年在高黎贡山,傈僳族的赶马人大声说,“你们城里人钱多些,可我们也很快乐”——云南的山里,深居着万千的生灵,他们有自己的日月星辰,在遮天蔽日的欲望奔腾中,微笑着过自己的日子。
张继成的妻子也是合唱团员,笑眯眯地告诉我,前几个月合唱团应邀去欧洲美国唱了一圈,回到小水井村,大家仍然开心种地,心里踏踏实实。她头发盘出一个拳头状的扁髻,说这是苗族人的习俗,结了婚有孩子的女人才这样梳扮。少数民族的女人,结没结婚,一看头发就知道,当年在怒江傣族寨子劳动,傣族女性结婚后,头顶上会戴起小烟囱形状的黑纱筒,画风大变。若是城里人也这样,那是什么风景?
稍微想象一下,赶紧收回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