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黄希萍在她学生时代走上了革命道路,她先后在新四军苏中军区卫生部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医院任军医。在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中,她不畏艰险,勇敢救治伤病员,多次荣立军功。解放后母亲长期在上海卫生战线上努力工作,任劳任怨,默默奉献。在我年少的记忆中,母亲一直是一位英姿飒爽的进步女性。她衣着整洁,淡雅得体,配上高挑的身材和爽利的眼神,让人由衷地会产生一种钦佩与依恋。母亲为人热情,乐于助人。早年我随父母回乡探望祖母,乡亲们听说学医的母亲来了,来求医的人从早排到晚,那种络绎不绝的殷切之情让人难忘。除了对母亲医术的信任,我想,也是因为母亲看病时那种干练负责的态度,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吧。
命运压在母亲身上的苦难,一直是不曾放松的——早年她离开家乡,怀着一腔热情投奔革命,经历的是风餐露宿和枪林弹雨的战争磨难;人到中年遭遇“文革”,我父亲遭受了不公的批判与关押,是母亲用孱弱的肩膀支撑起了这三代同堂的一大家子人;即便到了暮年,她依然是我们家最有力的主心骨:记得那一年,我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连续几十天头昏呕吐,生活无法自理,是母亲不顾年迈体弱,到处为我寻医问药,查阅了大量医学资料,并与主治医生探讨治疗方案,才使得我最终痊愈,重回职业岗位。
我的大弟弟在中学时查出患有脑血管疾病,这种疾病在现在看来,也几乎是不治之症。但即使是这样,母亲也从未放弃过对大弟弟的治疗和培养。每天下班回来,即便是带着我们都能看出的疲惫与劳累,母亲依然会亲自对弟弟问诊检查,看着他吃药……在母亲的精心照顾下,身患重病的弟弟不仅能像正常人一样学习和生活,而且在工作岗位上做出了不俗的成绩。然而对母亲更大的打击是,1976年我的小弟弟在唐山地震中不幸罹难。巨大的痛苦吞噬着我们每个人的心,可是为了抚慰我们,为了支撑这个家,母亲选择了压抑痛苦,在儿女们面前,她始终带着坚强、自信的表情,从未在我们面前流泪痛哭。直到五年前母亲过世,当我们整理她的遗物时,才发现她的钥匙圈上,挂着小弟弟当时最喜欢的一个小物件——一把指甲钳。这样一件小小的物品,竟然随着她走过了三十多年的春秋而不曾失落。现在想来,她心中的思念该是有多么沉重,她当时的心情,该是有多么痛啊!
因为母亲的干练坚强,使得我们时常忘了,她也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她也会衰老、柔弱、病痛……母亲,女儿最痛悔的是在您生命的最后阶段,却疏忽了对您的照顾,这是我永远无法赎罪的悔恨。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泪洒枕巾,只能留下这满纸的思念和追悔……
提笔之时,泪洒墨痕。此时此刻,满眼都是母亲当年那坚强的笑容,母亲,我们永远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