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不免感慨系之
两天以后,段光清的一份奏报,用快骑急送省城杭州的巡抚府。因为他们已经得报,俞能贵已在奉化落网,正在解往宁波城里的路上。
原来俞能贵为避人耳目,背着藏了腰刀的布包一路辗转潜行,终于到了奉化拆开岭。可是在前往约定地点、经过一处街衢时,“俞大将军”还是被人发现。当俞能贵看见两个路人惊异的眼神和指指戳戳的悄悄议论后,旋即改道,不再前往约定处。然后他独自走到镇外一处破庵歇下,准备入夜以后再去会合董亮他们。可是刚刚入夜,百多名官兵忽然将破庵团团围住,灯笼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待到俞能贵惊觉跳起,拔刀冲出门口,已是插翅难逃。但是在传说中神勇非常、现时又凶神恶煞高声叫骂的俞能贵面前,百余名官兵竟无人敢于近前。此时已有人悄悄爬上屋顶,然后站起身来,俞能贵听到响动倏地回头,一张渔网已经扑撒了下来!俞能贵顿时手脚被困,外面的官兵随即一拥而上……等到天刚放亮,俞能贵被渔网裹住,又加粗绳捆绑,然后被丢上马车,由重兵押解,前往宁波。
当日在鄞县的重牢中,应周祥千要求,段光清应允,三人关作一处,牢内摆开了酒肉,他们没有哀怨,只有豪气。
为防意外,段光清暂时按兵不动,他是要在夜深人静时,卡着抚台的训示回函送到之前,将这几个人犯押送出境,然后送往杭城,以免横生枝节。
半夜子时,段光清远远地看着,三部结实的木制囚车,由众多骑兵戒卫,从县狱起程。而城“西门口”此时也已通明洞开。
周祥千等人与巡抚黄宗汉的训示前后到达绍兴。等到深夜,周祥千、张潮青、俞能贵被相继押至牢狱后面的空地。外面天高星稀,地上业已铺了一层干沙。
等到周祥千出来时,忽然抬头“哦”了一声,眼中顿时发出光彩,像看见了什么,那正是一袭缥缈的红影,而人影忽然清晰起来,非常熟悉亲切,却又不是田氏……忽然之间,前世今生豁然知会贯通……
恰在此时,刽子手手起刀落,一缕英魂骤然飘升天际,随了那红影去了。
张潮青、俞能贵被随后押上。
依照巡抚大人令,周祥千、张潮青、俞能贵三人的首级被送回了宁波,悬挂于灵桥门的城门口。
两日后,忧伤不堪又有些抑郁激愤的三村乡民再度叩见县太爷,陈说如此悬挂三人首级,实在令乡亲“目击心伤”,请求县太爷将首级交予各村乡亲。县令段光清当即承允。而县太爷向三村承诺的赏银八百两,却是无人领受。
是日夜里的鄞县河流中,掌着灯笼的三支船队,在浓黑夜幕里默默地悲怆行进。
周祥千被静静地安葬于周韩墓地。这天有人辗转送来一张字纸,嘱烧于周祥千的坟头,那上面写道:“当日别君村北头,来世再会三江口,四明山高意问天,东钱湖清可知否?”这全是周祥千曾经与李芝英说及的话语,李芝英借了,脱开了平仄规律,只是于中寄寓满腔的哀思与情义。其实李芝英虽然于羊庙与周祥千愤愤地不辞而别,却一直未曾忘怀,并且也早料着了他今日的结果。
卢氏疯了。县令段光清去到姜山,亲眼看见周夫人疯癫着在田地里奔走,不免感慨系之,写入笔记。段光清后任宁波府知府,盛誉波及各省。咸丰四年,升为杭嘉湖兵备道,调补宁绍台兵备道。咸丰八年,升任浙江按察使,晋封吏部左侍郎、光禄一品大夫。光绪四年(1878年)七月二日在家中病逝,享年八十岁,葬仙田庄王家屋南山之阳,李鸿章为他撰写了墓志铭。付梓有《镜湖自撰年谱》。
鄞县民变案结案数月以后,南乡乡民在周韩村建了一座“报德祠”,祭奉秀才老爷周祥千。东乡乡民集资在横泾西堍建了一幢“张家堂”,祭奉张潮青。石山弄乡民则在每年七月“放焰口”时,专门有祭祀超度三位为苍生鸣不平、率众抗官抗法、捐出性命的英雄。
隔年过来,鄞县忽遭连日暴雨,史载:“咸丰三年,大雨倾盆,飓风陡作,一连十二日,城乡水深数尺,人几为鱼,屋舍倒塌者无数,庙堂亦多有倾塌。”
明起连载《乒乓中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