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黑狼已瘫在了地上
黑狼在远处的树下边拴着,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为了不让黑狼感到冷落,老于还时不时招呼它一两声。
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狗司令于笑言爱了一辈子的狗,号称知狗如知己,这一回也有了闪失。让黑狼陪他训练别的狗,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失误。老于对细虎发出的每一个指令,哪一个不是黑狼重复听过成千上万次的?老于做出的每一个手势,都在无情地翻动着黑狼内心的记忆。可是现在那一声声叫“好”,以及同样是表示夸赞的抚摸,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黑狼看着听着,渐渐垂头丧气打了蔫,而且从那天起,一蹶不振。诚如一头垂死的骆驼,最后会被一根稻草压垮,风烛残年的老狗黑狼,就是被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感觉给摧毁了。等到事后老于检讨到这一点,真正痛心疾首。
从那天起,黑狼就不肯吃东西,连平常最爱吃的鸡和肉也不肯吃。这一来,于婶反而着急了,把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端到黑狼鼻子下边,希望它大吃特吃。可是黑狼都只闻一闻就把头偏到旁边去了。于婶一个劲儿追着老于问:敢情这只狗真的能听懂我的话,知道咱们为它吃肉的事情扯皮,故意不吃饭,跟我斗气呀?于笑言难受地说:要真是那样儿,就好了。我摸过它的肚皮,里边硬邦邦鼓囊囊的,可能是有腹水了。于婶不知腹水意味着什么,忙问:那怎么办?于笑言叹口气说:怎么办?没办法!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狗也一样。
于婶这才知道黑狼大限将至,难过得抱着黑狼的脖子哇哇大哭道:你这个狗娃子,要闭眼睛得找对时辰,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忽然啥也不吃,不是挤兑我吗?说起来就像我把你克扣死的,让我怎么过得想?
老于被于婶的一通话说得目瞪口呆,他原来以为老伴儿不过是冲着夫妻情分,收留了黑狼,心里没把它当回事,没想到她也这么在乎它。于是赶紧安慰于婶说:别自责啦,你对黑狼不错,我知道它也知道。它老了,又有病,残灯剩烛一口气就能给吹灭,迟早的事。不怨你。好像黑狼已经咽了气一般,于婶哭得止不住劲儿,嘴里还在念:狗娃子,你无论如何还得吃上几口。吃几口就等于跟我说你不怨我。就在老于和于婶眼皮底下,奇迹发生了。于婶话音刚落,黑狼就将趴在前腿上的头,挪到狗食盆上,叼起一块鸡胸脯使劲吞进肚里,如此三番五次,慢慢把盆里的东西差不多吃光了。于婶看了高兴,刚打算大大夸奖它,黑狼突然很艰难地支起身子,猛烈地呕吐起来,不光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呕了个干净,连绿色的胃液都呕将出来。
于笑言赶紧用一只手将它的头托住,另一只手按摩它的胃部,好不容易才把呕吐止住,而黑狼已经虚弱成一摊泥,瘫在了地上。
于婶哭得更加厉害了,一个劲儿说:老头子,黑狼要走路,也不能让它走得这么难受,你总得想办法,怎么着也让它舒服点。
老于本来只想顺其自然,让黑狼安静度过最后的几天,一看它这样的惨状,也有些撑不住,站起身说:我去找医务室的小沈,让他给黑狼配点能量合剂挂上,说不定还能缓一缓。于婶担心地说:人家小沈是人医,能给你的狗输液?老于说:我暗自观察过,那孩子心软。这附近又没有动物医院,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于婶一边收拾满地狼藉,一边催道:那你还不快去?黑狼也把耳朵使劲竖了一下,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看老于。这一眼把老于的眼泪引出来了,说话也成了哭腔:老婆子,你看见没有,黑狼用眼睛对我说话呢,想让我去找小沈来救它。它还不想死哇。
一场大地震袭来,看守所房倒屋塌,所长张不鸣组织人力清点了死伤人数之后,决定以剩余的警力带着幸存的嫌犯转移。临行前,张所交给于笑言一支手枪,对他说,你的腿还没好利索,不适合长途跋涉。非常时期,枪械库必须守住,不能有任何差池,一定跟细虎一起,千万把枪械库看牢了。
老于拿着张不鸣交给他的手枪,不停地做些上膛瞄准的动作,克服着生疏感,然后又把细虎的牵引绳往短里收收,让它靠得近一点。张不鸣知道这是老于在给自己壮胆儿,心下也很理解。再往下天就该黑了,一个快退休的人,守着三个半死的伤员,十几支枪,不说害怕也还是孤独吧,况且往下还会碰到什么事情,谁的心里也不托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