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访问台湾,心中总牵挂着一位长者——著名的历史学家、国学大师钱穆宗长。
钱穆是学界公认的大家,享有“北胡南钱”之誉(北指胡适,南为钱穆),留下1700万字宏文巨著。我早想拜访他的故居 “素书楼”,今年七月初访台终于如愿以偿。
钱穆故居离台北故宫很近,地处幽静的阳明山下,紧邻东吴大学,敞开的红漆大门上,挂有黑底黄字的“素书楼”小木牌,此为钱穆手迹。院前的卧石上镌刻着“钱穆故居”几个大字 。
沿左侧石阶而上,绿草茵茵的坡台上,植有茂盛的山茶、苍劲的古松。故居是一栋二层西洋小楼,管理处行政专员张钰炜热情地向我们介绍当年钱穆起居工作的情况。
他说:“1967年钱穆夫妇由香港迁居台北,由夫人胡美琦亲自设计屋舍的图样。蒋经国闻知此事,让阳明山管理局办理施工。次年,钱穆夫妇迁此,为纪念母亲,钱穆命名此楼为‘素书楼’,此源于他在无锡故居中的‘素书堂’。钱穆夫妇在此居住了23年之久。”
1990年6月1日,钱穆不满当时身为民意代表的陈水扁指控他霸占政府建筑物,以96岁高龄之身毅然搬离此楼,同年8月30日逝世。
一楼客厅的墙上挂着朱熹所书的“立修齐志”、“读圣贤书”的刻碑拓片对联和一些字轴等。钱穆在家授课18年,客厅便成了教室。1986年钱穆生辰那天,他在此为弟子们上了“最后一课”,并留下最后的赠言:你是中国人,不要忘记了中国!从此告别杏坛。
二楼是书房和卧室,站在阳台上,可望见台北故宫。通往二楼的楼梯旁,挂满了钱穆先生各个时期与家人、弟子等人的合影。其中有一张照片引起我的注意,那是1940年夏天,钱穆与钱伟长叔侄二人的合影。我曾见过钱伟长先生,当时我问钱老,你的大名与“建安七子”中的徐干的字“伟长”相同,两者有关联吗?钱老笑答是其叔父钱穆取的名,希望他文才出众。
书房墙上挂有钱穆墨宝“新春来旧雨,小坐话中兴”,书法流畅自然,功力深厚,书卷气扑面而来。我在字幅前伫立欣赏许久,文人书法意味深长,百读不厌。
房内中式书桌每个抽屉的拉手上都有篆书“寿”字,据说此书桌原先是为蒋介石定制的,蒋不太满意,搁了下来。钱穆觉得还不错,就买了回来。卧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两张单人床、床头柜等。
无锡钱铮宗兄告诉我,钱穆是吴越王钱镠第34世孙,钱锺书为33世孙,同宗而不同支。有趣的是钱穆称钱锺书之父钱基博为叔,而钱锺书又称钱穆为叔,据说由于钱穆年长钱锺书15岁。当我仰望钱穆铜像时,思绪万千。他不是富人,也不是权贵,凭他的道德文章名垂青史,天下有几人能做到。我应邀题词,写下“一代宗师,万古流芳”,表达我对钱穆宗长的深深敬意。
走出故居,我前去拜会钱复宗长。钱复告诉我,钱穆1960年应邀讲学于美国耶鲁大学,获颁人文学名誉博士学位。他在美国听过钱穆先生的课,“钱穆先生上课时讲一口无锡话,别人听不懂他的话,故学生很少。我去听课后,给同学们当翻译,同学们很高兴,听课人也多了起来。钱穆先生的知识极其渊博,讲课的内容极为丰富深刻,这些听课笔记我至今还保留着。”
作为钱氏后裔,我由衷地为钱穆感到自豪,当年在这“素书堂”里,多少有志之士遵循“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古训,博文约礼,出入经史,关怀于天人之际,叩问于古今之变,加上有名师钱穆的指点,该有多幸福啊。如今,钱穆为中华民族播下的真正的读书种子,正在海峡两岸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