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火山终于全面爆发
又是一个月色溶溶夜。田野把我由少女变成了少妇。9月底,我们接到调令,我是棉纺织厂,白云是白酒厂。
留有后遗症的右脚最怕走路,却偏偏做了一名奔走于织机之间的挡车工。一天下来,脚脖子成了刚出锅的馒头。晚上回到家,田野边用盐水揉洗边心疼地说,找人调个工种吧!我摇头,我不想给领导造成娇小姐的第一印象。
一个月后。总工会下发了举行“金秋十月——爱的奉献”诗歌朗诵大赛通知,通知里有一条:朗诵自创作品加分并设创作奖。当我看到这份通知时,团委书记何立群已替我报了名。既然自创作品加分,何不自创呢?可选啥题材呢?我挠挠头,把难题带回家,“领导”略作思考,作出指示:“选择你最熟悉的、感触最深的、最有感情的素材,因为只有打动你自己,才能打动读者和听众!”
改了涂,涂了改,涂涂改改大半夜。
一周后,在总工会的会议室里,我踏着乐曲《妈妈,我想对您说》的旋律,轻盈走上舞台,当乐声慢慢减弱下来,我缓缓地开始了声情并茂的朗诵:妈妈,我想对您说……声音抑扬顿挫,表情收放自如。当朗诵到妈妈眼睛失明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静。真静。静得没一丝丝、一丁丁、一点点的声音。无论评委还是听众,全被我带进了故事的意境,有人还抹起眼泪。当朗诵在乐曲的回响中结束时,全场掌声雷动!
田野曾经的预言被证实。这首倾注了深情的诗歌,让我捧走了朗诵冠军的奖杯也领走了创作二等奖!
转瞬就到了年底。大街上,到处是地摊,到处是人群,到处是红灯笼、红福字、红对联。可我和田野的心却灰蒙蒙一片,我们必须面对的一个问题就是:到底如何过年。
残阳的霞光里,被寒风吹乱华发的婆婆站在村口,一只手搭在额头,这宛如一尊雕塑的守候,刺痛了我的眼睛。
婆婆的脸在接到我手里包包的瞬间,绽放成一朵绚丽的花。从认识她到现在,从没看到她的笑容也会如此灿烂。我去做饭她拦着,我去洗衣她拦着,我去收拾卫生她也拦着!
“俺现在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还轮不到你做家务,俺能看到你俩回来过年就心满意足咧!”
“妈,儿媳不是画,不是挂在那里好看的!平时上班回不来没办法,现在回来了,咋能闲着?”“就是啊妈,别那么惯她,会把她惯坏的,就让她好好尽尽儿媳本分,好好侍候侍候您吧!”
该扫的扫、该抹的抹、该洗的洗,衣服、床单、被套甚至内衣内裤……全洗了一个遍!
“天!先前儿,俺看你娇滴滴的小样儿,还以为你干不了力气活呢,啧啧,想不到,你干起活来,比农村小妮还撒泼呢!”
婆婆哪儿能读懂我的心思,我是带着补偿心理在拼命劳作啊!可面对老人那张快乐的脸,别说田野,就连我也难以启口说出那个“走”字。直到二十九的下午,实在不能再拖了。
“妈,对不起!我们……要回家了,我先给你……拜个早年……”
正用玻璃杯喝水的婆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啥?你说啥……回家?回哪个家?这儿不是你家吗?”“我……我要回去……陪我爸妈……”嘭!杯子摔了个粉碎。“噢,搞了半天,你不是回来过年的,俺是猫咬吹泡空欢喜啊!哦,原来,这儿不是你的家啊!”“不是的,妈,这儿是我家,是我一辈子的家啊,只是……您也知道,我是爸妈的养女,他们拉扯我实在不容易,所以我……”“好啦!别跟俺扯那些没用的!俺只问俺儿子!野儿,你也跟她走吗?”
一个眼光偷偷瞄过来。此时,他的心情是何等复杂啊!既不忍母亲承受孤独又割舍不了新婚燕尔的妻子。婆婆没有忽略儿子飘忽的眼神,她像女皇一样发出威严的命令。“说话!”田野俯首称“是”。火山终于全面爆发!“你果然被人家招了女婿了!田家的脸全叫你丢尽了!好,你走!走出这个家,就再也不要回来!”
沉重的脚步移到门口,背后传来愤怒而悲壮的说唱。“山公鸡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我饱含内疚的目光凝视田野,他——早已满眼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