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途经老家县城顺便回了趟阔别多年的村子。也许是离别太久,村子已不再是记忆深处的那个样子。除了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其余的已经十分陌生了。据说前年发大水冲毁了村子,现在的人家都是政府补贴后新盖的房子。
村口的槐树、石碓、碾磨和晒谷场都不见了踪影。路边的小学却比原来多了围墙和二层楼的校舍,只是少了记忆中的那些高高的白杨。校门的对面就是我儿时的老屋。
欣慰的是老屋并未被凶猛的洪水冲毁,那是石头墙基的作用。可墙体已斑驳不堪,房顶上的瓦槽里也杂草丛生。那样子像是沧桑而慈祥的老人敞开着清瘦而温暖的胸怀在等着久别的亲人。虽然老屋的门关闭着,锈迹斑斑的挂锁也无法开启,可我还是透过绽裂的门缝和残缺的木格窗户清晰地寻见了儿时的快乐……
积满灰尘的土炕依然如故,炕沿下的火坑里好像还弥漫着熟悉的气息。那是下雪天,一觉醒来总能在火星点点的炭灰里翻到焦黄温暖的红薯、洋芋或玉谷穗子,那才是喷香无比的美味。炕头的墙角有张伞状的蜘蛛网,黑糊糊的蜘蛛悬在网中似乎在静静地欣赏着什么。原来整面墙上还残留着我儿时的涂鸦。其中最多的是好几把手枪都对着歪嘴斜眼的日本鬼子。而那些线条粗拙飞来飞去的战斗机、老鹰和似猫又似虎、似狗又似狼的夸张依旧飘逸着烂漫的童趣和随意。
老屋的檐下有两个燕窝。有次见窝里的三只小燕子光着脑袋在探头探脑便心生好奇,随手举起扁担刚要触碰时,被奶奶一声叫住,并一把夺去了扁担。奶奶板着脸严肃地说这燕窝可不能碰,碰了房檐就会掉下来,小娃子的手不会写字,也不会拿筷子。奶奶的话让我心生怯意,又将信将疑。但不一会一只燕子飞来在窝前忽闪着翅膀,还发出急促的鸣叫,好像已经发现我有不轨似的,而我却并无点滴歉意。直到懂事后,我才明白奶奶是怕我伤着小燕子,因为它们专吃害虫,是庄稼人的好帮手,也是“将补旧巢阙,不嫌贫屋归”的好朋友。
老屋的外墙基有些石缝,每到收玉谷时石缝里总会发出悦耳动听的蛐蛐声。有次我让三叔帮我捉蛐蛐,三叔端来一瓢水朝发出响声的石缝里灌去。稍许,一只背脊乌亮长须刚直的蛐蛐蹦了出来。三叔捉住后放在了一只陶罐里给了我。日头快要落山时,母亲走进屋子见墙角的地上居然有一摊水就诧异地问我,而我却一时纳闷,不知所云。再一想大概是捉蛐蛐时灌的水渗漏到屋子里了吧。事后,我告诉了三叔,三叔当即把墙外的石缝都护上了拌有碎麦秸和石灰的泥巴,说是即便下雨也不怕屋里渗水了。
紧挨老屋东墙长有一棵超过屋檐的梧桐树,只要爬上树伸手就能拿到晒在屋檐上的一些好吃的。有天晌午见奶奶端着一簸箕又大又红的枣子让三叔登上梯子把簸箕搁在屋檐上晒着。可我还没等三叔扛着梯子离去就打起了偷吃枣子的主意。于是我不露声色地等到奶奶、二爷、小姑和叔叔们拿着镢头出工了就爬上梧桐树,用拗断的树枝将簸箕一点点地钩到眼前,接着就是边吃着又红又甜的枣子,边大把抓着装入衣袋。那种情景至今想来还是那么兴奋和惬意。
如今让我心酸的是曾给过我快乐的梧桐树和屋后的老榆树,还有门前的梨树都被砍去了,只剩下沉默孤寂形影相吊的老屋依然倔强地守着最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