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一团火光迸射

　　张蕙面目顿时狰狞起来，握刀的手臂一抬，朝着路边一指，是要让这老儿滚去一边。可是三阿公一步不退，再次张开握着竹杖的双手双臂！只见那张蕙笑了一下，突然手只一挥，寒光一闪，三阿公脖子顿时现出一条血线！他两眼瞪直看着那官将，随后仰面倒下，那喉间的鲜血，竟是向着空中迸溅而出！而在这一瞬间，天地竟像是停滞了片刻，一切都变得出奇的缓慢，那鲜血，竟似在空中停留片刻，才缓缓落下；又有翻滚的黑烟，停在天空嘶嘶作响。

　　然而只是一瞬之间，几处麇集的人群轰然炸开、全部蹦跳了起来，这下子他们看得真切，今天杀人取命的事情，已经临到了头上。水田、草堆、林子间，突然拥出了许多葛衣赤脚、手中举着各种械具的乡民，发出惊天动地的可怕嗷叫，先是从几条土路，再是漫延到田埂，向着大路涌了过来。未及开杀，他们已经全都红了眼睛！

　　守在羊庙不远树丛草堆后面的俞能贵一看不好！本来是约齐了等到前头的马匹落下陷井，再行开炮，然后才是跟着铴锣声一起杀出的！可是现在全都乱了套了……他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点着了从檀树炮膛引出的火药绳！

　　檀木原本细密结实，取了三尺一段剖成两半，掏空半截内膛，再合上用铁箍箍紧，涂上锅黑烟子，用时填入铁屑火药，就成了檀树大炮。这个老物件一直放在一处乡间旮旯里，被俞能贵得知后寻了出来，搬到这儿的一个草堆后面架好了，俞能贵一直自己守着。他认定今日成败就在此一炮，可还不晓得它管用不管用……眼下他要的是即刻开炮，不然乡亲们就要冲上大路了！

　　可是那火药绳火星闪烁着进了炮筒里以后，似乎许久许久都没有动静，俞能贵一分一秒地备受煎熬……就在这时，眼前一团火光迸射，随即是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张蕙先前一刀杀了拦路的老头以后，忽然就听得一片嘈杂，回头一看，许多的乡民嗷嗷叫吼着从田陌间向大路涌来！错愕间不敢迟疑，他举刀一挥，率队向前冲去，想着要尽快赶到前面，与船队大军会齐……可是突然，他与前面几个骑兵轰隆一声栽进了路上的大坑里！几乎就在同时，随着田间的一声炮响，铁砂铁屑一阵雨似的打了过来！

　　大路上这个又大又深的土坑，正是三阿公、阿贵、九分率着乡亲连夜掏挖的，然后架上长竹，铺了竹片栅篱，又铺上草席，再敷浮土遮盖。铁砂铁屑的打击下，受惊受伤的马匹先就惊了！它们扬蹄嘶鸣，狂躁乱跳，四处奔窜，当即就将不少骑兵甩落马下。

　　乡民转眼已经杀到了大路！马队后面的步军，惊骇之下发觉坏了，原来他们因嫌刀枪带着受累，就全都丢在了船上，想是等过了盛垫桥，到了邱隘横泾河埠会齐时，再取不迟，可谁又会想到，却偏偏在此处遭遇暴民埋伏。如此情形下，除了返身往城里撒腿逃命，就完全没有别的招数了。

　　马队的前半截本已乱阵，后面的步卒又遽然全部跑光，整个队伍顿时去势一多半。正慌乱失措间，持械暴民已经冲到跟前。他们先是乱丢事先做好竹制炮竹，乒乓乱炸的，加上暴民一上来就先用长竹尖乱戳马屁股，胯下的战马就再也稳不住了，它们乱蹦乱窜，多往路基下的田里跑去。随后这些刁民又拖来无数的竹枝枯柴到处乱丢，马队全部受困，溃不成军，四下里顿时就只能听凭那些赤脚葛衣的暴民蹦跳肆虐了。

　　长庚九分急忙抱起已经咽气的三阿公，呼天抢地的恸声，更激得人心疯狂！

　　俞能贵一直盯着那个尘土笼罩、一片狼藉的土坑。须臾，果然从土坑里爬上一个浑身是土、仍是官服的人来，他是张蕙，手中的刀却已经没了。俞能贵大喝一声，提着钢刀向他逼去，正在混乱中击杀官军的两个盐枭朋友看见了这里的动静，分头举着棍棒尖竹扑了过来，张蕙一时死于非命。

　　一片大乱中，除了一些马匹跑得快，转身往宁波城逃去之外，许多马匹冲到了刚起畈的水稻田里，结果被泥淖裹足，动弹不了，而马上的骑兵则被甩得到处都是，有的还被带到水田里，摔得一身泥浆，有的则还被拖在马镫里，就丢了性命。本来凶悍善战的绿营骑兵，却在这乡野之地，被暴怒的乡民分割包围，一个一个如待宰的猪羊般，被活活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