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她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们生活的地方,说是南京,却远在城郊,是独立于乡村的一个大型工业社区,周围也都是上海人。外公和外婆在这里生活得很舒适,也很习惯。外公热衷于侍弄屋后的院子,种花种草,偶尔出门垂钓,外婆也和远近四邻交上了朋友,连卖菜的菜农都熟悉。外婆有一口金嗓子,未进家门,在楼下和人打招呼的声音就飘上来了。妈妈总说,要是外婆小时候出生在有钱人家,应该能当歌唱家。我的伙伴自然也喜欢外婆,亲近的几个,常来吃点心。家里若有了好吃的,她总要拿些出去分送给别人。外婆乐于送东西给邻居,都是老太太们情有独钟的木耳香菇红枣之类的干货,这时常让外公不悦,于是,她便像捉迷藏似的瞒着外公。但外婆不会瞒我,我自然成了外婆的同盟军。
最好的朋友豆子也有一个外婆,比我的外婆年长些。我们两家的房子一前一后紧挨着,我常去豆子家玩,总能在豆子家吃到她外婆做的各种午后的点心,赤豆汤之类。豆子外婆也一脸和善,和我的外婆不同的是,她的外婆腿脚不灵便,走路动作慢悠悠,很少下楼。我的外婆却能健步如飞,她好像不知疲倦,在家里,手里的家务不停,不是择菜做饭,就是擦灰扫尘,洗衣织补。豆子的外婆,在她上大学时去世了,我为她伤心了很久,一面,又庆幸着自己的外婆还健康地活着。能有一个外婆,是一个小孩子最大的幸福。
童年的记忆支离破碎,记忆里的外婆,是一片光影,一个片段。我难以完整地还原那时候我和外婆的相处。好在还留下过一点点文字。孩提时,我写过一篇关于外婆的作文,原文录在这里——
在所有的人中,我最爱我的外婆,是的,很爱很爱。我爱她胜过爱自己的母亲。
我和外婆最亲,尽管她并不是我亲生的外婆。从小,是外婆带大了我。酷暑,当我熟睡时,外婆替我驱赶蚊蝇,我在丝丝凉风中进入了梦乡,而外婆却早已汗水涔涔;寒冬,也是外婆把我抱进暖乎乎的被窝,又轻轻掖紧被角,才悄悄离开。外婆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拉扯大,我与她有着不可分割的深厚感情。
记得,那时,妈妈回上海探亲。外婆让我和妈妈同睡一个被窝,可是不多久,我却蹑手蹑脚地爬到外婆身边——我要和外婆睡。
慈祥和蔼,不打我不骂我——这是孩提时代的我对外婆的印象。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外婆的认识又进一步加深了。外婆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型的妇女,在她身上有着中华民族传统的美德——朴质、勤劳。她数十年如一日,始终担负着繁重的家务。她自己说:“闲着就觉得难过,从小做惯了。”这并不是什么豪言壮语,可我觉得它恰好是外婆精神品质的体现。她不会说更多的话,但只这一句,便在我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外婆只上过一年学,她所认识的不过是“上中下”等极简单的字。可她却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总是对我说:“好好读书。”每每这时,外婆那浑浊的眼里总会闪着希望之光;每每这时,我那幼小的心中总会升起一股“读好书,让外婆开心点”的欲望。
外婆又把门悄悄地掩上了,我已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只要我在台灯下学习,即便有再好看的电视,外婆总是忍痛割爱,放弃她最爱看的,也是她一天中唯一能从中得到娱乐的电视。
“长大了,我要好好报答外婆。”这也许是我最早的“理想”。现在,当我回想起小时的我,却总觉得阵阵揪心。由于外婆近似溺爱地疼我,使我在外婆面前又霸道、又任性。好像有那么一回,不知是为了什么,当时的我极其暴怒,把书包摔在地上,而且摔了好几下,接着又哭又叫,而外婆却一点都没被我的所作所为所激怒,反而显得不知所措,一个劲地哄我……如今想来,外婆应该狠狠打我一顿才对,对我的嚣张气焰应好好地压一压。越这样想,我就越觉得内疚,感到对不起外婆。
如今,外婆几乎天天都在我身边,我只有用体贴关心外婆,才能弥补我的过错。勤劳、质朴、慈祥、温顺,这便是我的外婆,我永远爱着的外婆。